被赤井秀一压在床上的那一刻, 古川久弥沙突然想起了第二世的时候,那个对他们不同寻常的那个夜晚。
那一晚她和宫野志保喝了很多酒——事实上她本来没想借酒成事的,只是单纯在攻略赤井秀一这件事上过于挫败, 才出去喝的酒。
但宫野志保打了个电话给赤井秀一,而他居然也真的过来了。
她迷迷糊糊地被赤井秀一扛上了车子, 一路送回家,但好在她还没有醉得丧失理智,最后的几分神告诉她,身边的人是他。
那时候的他们并没有确认关系, 虽然整个组织都知道纳塔菲被新人迷得神魂颠倒,但莱伊本人却从没有给过明确的答复。
但今晚, 他来了。
如果当真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,他对她没有一丝感情, 那今晚他不会来——尤其是在听说她喝醉了之后。
毕竟大晚上地去见一个醉酒的追求者, 用指甲盖想也知道会发生什么。
她给自己壮了壮胆,干脆借酒搏了一把。
赤井秀一本想把她送回家扔上床就离开的,却硬是被她缠着压到了床上。
六分的醉意被她演出了十分的胡搅蛮缠, 借着酒意,她瞪着水意涟漪地目光看他。
“你真的对我没有一点感觉?”她的声调中有种染了醉意后特有的娇憨。
赤井秀一深吸一口气, 像是被她闹得有点无奈:“……我说过了,我们的相遇只是一场意外,是我没有看路才不小心被你撞上了,你也已经付了医药费,不用再多做其他的。”
“谁和你说这个了!”她揪着他的衣领,将他压在身下。
彼时赤井秀一的长发还没有剪短, 它们洋洋洒洒地铺在床上, 与她滑落肩膀的长发融为一体。
她将“借酒发疯”这四个字发挥到极致:“我问你, 这么久了,你对我真的一点都没感觉?”
赤井秀一的双瞳颤了颤,却没有开口。
她自顾自地继续道:“我知道你现在没有谈恋爱的心思,但是我喜欢你,我爱你,所以我甘愿为你做任何事,我只希望有一天你回头的时候,第一眼看到的人是我。”
她强行把赤井秀一的拒绝归为“不想谈恋爱”,也不知道是在给谁找台阶下。
“但你如果讨厌我,厌恶我这么缠着你的话……”她撇了撇嘴,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悲伤,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,“那我就离你远远的,不再来找你了。”
赤井秀一沉默了一会儿,看着她蓄着泪水的眼眶,突然问道:“……为什么觉得我讨厌你?”
她理所当然地开口:“我追了你这么久!对你好了这么久!连冰块都该被捂化了!但你还是这幅死人脸!”
说着,她又伸手戳着赤井秀一面无表情的脸,“这不是讨厌是什么?!你是不是顾忌着我在组织里的地位,所以才不敢开口明确拒绝我?”
赤井秀一拂开她的手,一瞬间为那柔软的触感慌了神,回过神后叹了口气:“……你想多了。”
“既然你不讨厌我,那就是喜欢我!”她开始胡搅蛮缠。
赤井秀一失笑地摇了摇头:“不是不讨厌就是喜欢……纳塔菲,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,非黑即白的。”
她愣了愣,眼神恰到好处地低落下来:“但这样的我,你不喜欢,对吗?”
赤井秀一又不说话了。
“你如果不喜欢的话……就算了吧。”
赤井秀一抬了抬眼,却还是没有说话。
“被不喜欢的人死缠烂打,换我我也会不耐烦的……你现在还不讨厌我,我也不想你以后讨厌我。”她大概是想笑一笑,但是牵起的嘴角却瞬间垮了下来。
与之一同落下的,是陡然倾泻的泪水。
“既然你不喜欢我,那我以后也不喜欢你了。”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,从他身上翻了下来。
她伸出手,将有些愣怔的他拉了起来,伸手替他理好被她扯乱的衣服。
“你走吧,我以后不会再喜欢你,也不会再缠着你了。”
说着她的泪水又涌了出来,整张脸都在黑夜中泛着光亮,“就当我们从来没有过什么……不,我们本来就没有过什么,就当、就当是陌生人好了。”
赤井秀一只是沉默地任她动作,任她自顾自地说着。
他垂下的绿眸中,不露半分心绪。
那时的她对自己的攻略手段还没什么信心,只能凭着刚刚赤井秀一微妙的身体反应,大概判断他对自己也并不是那么无动于衷。
这一段情绪的转变也并不十分自然,但好在还有酒意作掩饰——醉鬼的行动逻辑是最无法合理解释的。
哪怕做了那么多准备,说到这里时,她心中多少还是有点打鼓,怕这剂狠药下去,结果适得其反。
但戏都演到这里了,也没有退缩的余地。
她松开他的衣服,退后一步,“走吧,我就不送你了。”
说着,她背过身去,不再去看他。
这一世的她一直是这么爱恨分明的形象,无论爱恨都不留余地,爱时轰轰烈烈,真要退缩时,便也不会给自己留有余地。
——也不会给对方留有余地。
赤井秀一知道,出了这道门,一切就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。
但这是正确的选择,他告诫自己。
无论是对自己,还是对她——这都是最好的选择。
他勉力迈开步伐,却仿佛足下生根般,深陷于泥沼之中,连轻轻迈动一步都用尽了全身力气。
赤井秀一几乎用了毕生的克制力强迫自己走到门口,伸出有些颤抖的手,去握门把。
“莱伊!”
他的身后传来了带着哭声的呼喊。
那是他最拒绝不了的声音,他几乎下意识地回头。
他看到她的身影如扑火的飞蛾向自己翩然而来,跑到自己面前,踮起脚,在他唇上轻轻一触。
那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——甚至连吻都算不上,不过是蜻蜓点水般的触碰而已。
她又在刹那间退开,满是泪痕的脸上绽开了笑容:“……这样,我就再也没有遗憾了。”
就是在那个瞬间,赤井秀一只听到脑中“嗡”地一声鸣响,再往后的一切便不再由理智主宰,本|能占据了他的思维,化为无法再压抑的行动,他伸出了手。
他紧紧扣住了她的腰身,将她压入怀中,深深吻了下去。
从那一刻起他便知道,自己再也无法把她从生命中剔除,无论前方会面对什么地狱,他都只能坦然踏入。
她终于深深扎入了他的心中、他的生命中,扎入了赤井秀一从前从未考虑过的“未来”之中。
他亲手推翻打乱了自己所有的计划,只为了让她能在其中拥有一席之地。
那一晚她一直在哭,从心酸到感动,从欢愉到疲惫,到最后连睡梦中都在抽噎。
那一下一下,呜呜咽咽的哭声让他仿佛浸泡在水中一般,将他冰冷坚硬的心一寸一寸地泡软,再也无法重塑。
她连梦中都哽咽着叫他的名字,赤井秀一躺在她的旁边,将她拢入怀中,心中却清楚地知道,她叫的人从来不存在于世间。
那是假名,是假身份。
他多希望有朝一日,他可以堂堂正正站在她面前,她可以无所顾忌地叫出“秀一”两个字。
这是那一世他盼了一辈子的愿望。
这个愿望现在似乎实现了。
古川久弥沙躺在他的身下,纤细的双臂勾住他的脖子,在他的怀中轻吟着他的名字。
“秀一……”
赤井秀一在这一声下差点丢了魂,她也颤得厉害,再出声时连出口的呼吸都开始发烫。
赤井秀一埋在她的颈间,“你开口,我就停下。”
她却想也不想地摇了摇头,只是气息不稳地开了口:“……轻点……”
赤井秀一侧头,吻上了她的耳垂。
“秀一……”再开口时,她的声音中已带了几分水汽。
赤井秀一停下了动作,撑起身体去看她,他盯着她的表情、她的目光,试图从她的脸上读出分毫的不愿与抵触。
但没有。
赤井秀一看着她这幅心甘情愿的样子,突然气息一滞。
她刚刚对他说,她会疯的。
但赤井秀一此刻却觉得,疯了的是自己。
他唾弃着她的做法,甚至将她的一切诡计都冷眼看穿,却仍制止不住自己沦陷其中的步伐。
她在他的动作下颤栗,神色涣散间,仿佛已经被他支配了神思。
赤井秀一却知道,那个受多巴胺分泌的支配而饮鸩止渴的人是自己。
一直都是他自己。
他倾身,将她揉进怀中,吐息间已经有几分颤抖:“你现在还有机会。”
古川久弥沙眼中涣散的神光渐渐回笼,她看着赤井秀一,眨了眨眼,似乎才将将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。
她揽着他的脖子,十分笃定地摇了摇头,甚至连脸上都是挂着笑意的。
没有半分犹豫后悔,一幅死心塌地、逆来顺受的样子。
——与当年飞蛾扑火时的样子多像啊。
赤井秀一将她的这幅样子看进眼中,一瞬间仿佛看到了那一年翩然着扑进自己怀中的身影。
他蓦地笑了一下,瞳中的光亮黯淡下去,停下了所有动作,从她身上翻了下来。
可惜,从最开始,飞蛾扑火的人,就是自己——也只有自己。
他扯过被子给古川久弥沙盖上,不再看她。
房中的空气由烧灼的情腻转为沉默的静阒,一时间只剩下两人的呼吸。
古川久弥沙被余韵侵蚀的头脑渐渐回神,但尚对这样的情况有些懵,她缓了一下才反应过来,愣愣地转头去看他。
“你……不继续吗?”
赤井秀一下意识想去床头拿烟,却抑制了自己的想法,但他还是不看她,只是淡淡回了一句:“继续什么?如你所愿地继续下去,然后默认我接受这场‘交易’?”
她的心甘情愿也好,她的不反抗也罢,从来不是因为顾虑他们之间的感情,也不是因为他赤井秀一这个人。
那一切都是因为,她将这视为交易,他接受了她的付出,便要接受她的要求。
赤井秀一靠着靠背坐了起来,冰凉的床沿扑灭了他一切热度,这一刻他无比清醒。
他有些疲惫地闭上眼,“我想从你脸上找到推拒不愿的痕迹,但没有,从头到尾都没有。”
古川久弥沙当真只把这一切当一场再公平不过的交易,坦然地、坚定地接受。
甚至连一丁点都不觉得,她将他们之间的感情当做交易筹码这件事,有任何不妥之处。
他终于意识到,他们之间,从一开始便是错位的。
“我说过……我们的感情始于谎言与欺骗,所以我不会去贪心地奢求永恒与忠贞。”
古川久弥沙颤了颤,眼眶中蓄了许久的泪意突然涌了出来。
“但我现在才知道,原来连这份‘感情’本身,都是假的。”
从一开始,一切就都是假的。
他只当她是扑火的飞蛾,却到此刻才知道,她是那支燃烛。
他深吸一口气,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,转而道:“我可以帮你。”
古川久弥沙动了动。
他终于将目光转向了她:“但是我们需要更周密的计划,至少,你要保证自己活着回来。”
古川久弥沙伸出手臂,压在了自己的双眼上,半晌,沙哑颤抖的声音终于传来:“……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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