松田阵平到的时候, 只看到了加油站路边站着的降谷零和赤井秀一。
他招呼了手下的巡警把加油站围了起来，派人进去查看现场, 自己在四下巡梭了一圈。
“她呢？”
降谷零抬了抬下颚, 示意了一下路边的车子：“在车上，休息了。”
松田阵平的视线挪到了路边的车上，车窗内漆黑一片, 看不出里面的情况。
他想了想, 斟酌着开口：“她这两天……是不是睡眠不太好？”
这事不难发现，毕竟她的反常已经几乎摆在了明面上。
冲矢昴点了根烟, 叼着烟蒂，看向了降谷零, 有些含糊地开口：“她和琴酒到底怎么回事？”
松田阵平也看向了降谷零。
降谷零愣了一下：“……我怎么知道？”他反问冲矢昴, “她没和你说？”
松田阵平与组织无关，肯定不会成为她的倾诉对象，但赤井秀一至少曾经在组织中待过, 如果她想说, 只有可能告诉他。
赤井秀一也是这么想的, 所以他以为降谷零知道。
但现在，降谷零也不知道——这说明她谁都不想告诉。
松田阵平叹了口气, 知道古川久弥沙不想说的事，没有人能逼她开口，便不再多问。
他的视线转向了不远处地上，正歪七扭八倒着的两个组织成员，走过去打算将两人缉拿。
谁知地上的两个人看到他从降谷零和冲矢昴那边过来, 当即吓得声音都凄厉了起来。
“我、我们都已经招了！！我们知道的就这么多！！”
声音中隐含的凄惨与恐惧让松田阵平一顿, 回身看向了身后的两个人：“谁动的手？”
降谷零云淡风轻地一笑, “嫌疑人因身在组织外围, 不曾接触过警察，乍一看这么多警察包围过来，心理素质不够坚强，一口气吐出了全部实情，吓傻了。”
松田阵平挑眉：“你觉得我会信？”
“写个报告入档而已，不需要谁信。”
叼着烟的冲矢昴在旁边笑着补充：“如果嫌疑人需要辅助心理治疗的话，我们也可以提供。”
松田阵平：……
他的视线控制不住又瞟向了古川久弥沙在的车子：“她不会是不忍卒读这种场景，被你们赶回车子里的吧？”
降谷零叹了口气，走上前来拍了拍松田阵平的肩膀：“……你还是不了解她。”
不忍卒读？古川久弥沙就差把“跃跃欲试”四个字写在脸上了。
此时，突然在加油站搜查的警员出来报告，“松田警官，在加油站中发现了另一位工作人员打扮的员工，已经控制起来了。”
松田阵平挥挥手，让他们把地上瘫着的两个也带走。
他想了想，看向降谷零：“让她出来辨认一下，是不是你们组织的人？”
虽然古川久弥沙不一定认识所有组织中的成员，但依她的瞬间记忆能力，如果是见过一两面，甚至只是见过档案的，就能认出来。
降谷零点点头，回身朝车子走去。
车门被古川久弥沙从里面反锁了，他按开手中的钥匙开锁，矮身钻进车门。
古川久弥沙正缩成一团地躺在后座上，车上的空调毯被她潦草地卷在身上，她在以一种十分缺乏安全感的睡姿入眠。
降谷零锁了眉，正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叫她，古川久弥沙却已经听到了开门的动静，睁开了眼。
她的瞳中没有任何聚焦，双目失神，仿佛仍陷在噩梦之中。
“古……”
还没等降谷零开口说什么，古川久弥沙突然暴起。
她整个人从座位上弹了起来，伸手狠狠一拉一甩，直接将毫无防备的降谷零扔出了车外。
“砰”地一声，降谷零摔在地上，刚想起身，突然腿上一沉，古川久弥沙压了上来。
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的眉心，握枪的手抖的入筛漏一般。
另一边的松田阵平和冲矢昴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，顿时暗叫不好。
“古川！那是降谷零！”松田阵平飞速向他们跑来。
冲矢昴离得远了些，已经赶不及救援，只能原地向天“砰砰”鸣了两枪，试图将她从梦游中唤醒。
降谷零被她压在身下拿枪指着，几乎大气也不敢出，目光瞟过间，保险栓竟是拉开的。
他看着古川久弥沙无神的双眼，缓缓抬手，以一种不惊动她的姿势，想要去制住她的枪口。
下一秒，他听见有低沉的声音从古川久弥沙口中传出。
“你还要，再杀我一次吗？”仿似梦魇般的呢喃，从她惨白的双唇间吐出，声似泣血。
降谷零狠狠一怔，霎那间以为自己将要为这一秒的失神而送命。
身上的古川久弥沙却在那一刻突然狠狠一颤，像是浑身过电了一样，顷刻抽去了所有力气，手中的手｜枪“啪嗒”坠地，整个人软倒在他身上。
松田阵平赶了过来，“你们没事吧？”
古川久弥沙已经恢复了理智，“没、没事……”
她晃晃脑袋，刚刚在千钧一发之际被系统电击的后遗症还在作祟，“我、我有点脱力，可以扶我一把吗？”
松田阵平将她半抱着扶回车中坐下，转身去拉降谷零。
古川久弥沙撑着绵软的身体想去看降谷零，“零，你有没有事？我有没有……”
降谷零只是沉默地看着车中的古川久弥沙，缓缓摇头：“……我没事。”
说着他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抢，递还给她，古川久弥沙看到他手中的枪，突然触电般跳开，摇了摇头：“……你先保管吧。”
她揉了揉额角：“系统，以后任何时候我入睡，你强制让我陷入深层睡眠，别让我做任何梦。”
想了想，她继续补充道，“还有，如果我醒过来有任何伤人的举动，你第一时间电我。”
今天如果不是系统及时电击了她，后果不堪设想。
赶过来的冲矢昴看了看古川久弥沙的状态，开口道：“配合医生进行治疗吧，你的状态现在不对劲。”
古川久弥沙摇了摇头：“不用了，医生……没什么用。”
她意有所指地看了冲矢昴一眼，见他一顿，大概是明白了什么，不再坚持。
古川久弥沙喘了口气，补充道，“我之后会靠药物入眠，如果再出现这样的情况，你们不要留手，直接打醒我。”
松田阵平皱眉：“你这什么话？我们怎么可能……”
“不动手你们指望我醒过来对着你们的尸体发疯吗！”古川久弥沙蓦地抬头，打断了松田阵平的话。
之前松田阵平那次不说，刚刚她压制着降谷零的那一次，离开枪杀了他只有一步之遥。
松田阵平这句话彻底引爆了她从醒来后就强制压抑的情绪，她将脸埋进颤抖的双掌之中，不愿抬头。
他们这么信任她，连被她掌握着生死的关头都不愿意对她动手……
古川久弥沙几乎无法想象，如果有一天她清醒过来看到面前躺着一具失去生机的尸体，而自己手中紧握枪｜支的时候……
她大概会彻底疯掉。
松田阵平叹了口气：“……你先回家休息吧。”
冲矢昴看了她一眼，视线转向了从刚才起就一直沉默不语的降谷零，“我留下来配合松田善后，你送她回家。”
降谷零静默地点点头，刚想走去驾驶座开门，手中却一紧，他低头一看，古川久弥沙伸手紧紧拉住了他。
“……先别走，再等会儿，就一会儿。”
她的掌心全是冷汗，湿漉漉冰冷冷的汗水透过二人交叠的手掌，无声地传递着她的恐惧与无助。
她醒来的第一眼，视线所及只有降谷零被枪口指着的眉心，而那把决定生死的手｜枪，却握在自己手中。
……如果再晚哪怕一秒……
降谷零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，柔声安抚她：“别怕，我没事。”
松田阵平看了一眼他们交握的手掌，抿着唇挪开了视线：“……我派一个警员送你们回去。”说着他转身离开。
冲矢昴对二人略显亲密的举动倒没有任何表示，他只是走过来，蹲在了古川久弥沙面前，伸手帮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。
“与其耿耿于怀过去，不如想办法改变未来的结局。”他轻声开解她，“——这是我对你那个问题的回答。”
他也曾有深陷梦魇的时日，而她的出现并未终结他的折磨，甚至一度让他更陷疯狂。
他大致能猜到古川久弥沙和琴酒之间的波折，但时光洪流滚滚向前，他们没有回头的机会。
冲矢昴轻轻伸手，将她滑落的发丝别至耳后，“我一直都在。”
古川久弥沙恍恍的目光逐渐聚焦，她看向冲矢昴，意识到他在暗示，可以向他倾诉。
对，还有赤井秀一……他经历过这种匪夷所思的事，所以她可以……
想到这里，她几乎控制不住想要脱口而出。
突然，手掌传来的微微痛意让她回神，她瞬间回神，顺着力道抬头，看到了脸色深沉的降谷零。
他的双唇抿成一道直线，脸色比刚刚被她制住时还要难看。
冲矢昴已经站了起来，向他们告别：“你们早点回去吧。”
降谷零拉着古川久弥沙的手回到了车里，那名松田阵平派来的警员也已经就位。
车子无声地发动，古川久弥沙恍恍惚惚地垂着头。
降谷零看了她一会儿，叹了一声，伸手将她拉进了怀中。
古川久弥沙从他怀中抬头，目色复杂，唇齿翕动几下，却终究不知道该说什么，只好缄默不言。
降谷零目光一垂，有些淡淡的，看不出心绪，“你摔伤了松田，可以大半夜去给他上药，你对冲矢昴什么都没做，但还是愿意向他倾诉。”
他揽着她肩膀的手掌微微收紧，“你刚刚差点开枪杀了我，现在却连话都不和我说一句？”
古川久弥沙重新将头埋回他的怀中，伸手回抱住了降谷零：“……我会给你偿命。”
她的声音很轻，甚至闷闷地，但降谷零却仿佛听到有绚烂的烟花在耳边炸开，那一瞬他听不清任何话语。
半晌，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，“……你说什么？”
“如果我真的失手杀了你，我会给你偿命，我会陪你走。”
哪怕没有任何感情因素干扰，她的攻略对象死了，这个世界她也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。
降谷零不知道自己听到这句话后是什么心情，又或是已经没有任何语言足以形容他此刻的感受。
他只能感觉古川久弥沙的身体在自己怀中轻颤，回过神来后，他才发现颤抖的是他自己。
他将她揉进怀中，不知过了多久，这才找回自己颤抖的声音。
“如果真有那么一天，我不需要你的忏悔和赎罪，我只要你好好活下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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