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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章 0006【官马】(1/2)

作者:王梓钧
第6章 0006【官马】

朱铭身上的毛衣早就烂了,到处都是被刮出的破洞。

他脱掉毛衣,用宝剑割成数截。然后还剑入鞘,把那些破毛衣条,仔仔细细的裹住剑鞘和剑柄,再拿几根鞋带将其捆扎严实。

宋代实行严格的刀剑管制,八面汉剑绝对属于违禁物品,不能随便暴露在陌生人面前!
掩藏好武器,父子俩才循着马叫声,朝着茶场深处走去。

大概过了十分钟,二人露出失望的表情——那里确实有一匹马,但根本没有人类的踪迹。

可以看出,马儿的骨架很高大,浑身皮毛呈棕黄色。但是骨瘦嶙峋,根根肋骨都凸显出来,马腹已经整个瘪进去,让朱铭联想到照片里的非洲饥民。

马首系着一根长长的绳索,绳索乱七八糟缠绕在茶树上。

以马儿为圆心,周围三四米的区域,茶树和杂草都被吃得光秃秃。估计是能吃的已经被啃光了,马儿急于挣脱束缚,于是乱跑乱跳,导致绳索越缠越短,彻底将其套在一株茶树旁。

看到来了两个人类,马儿先是惊慌后退半步,随即又摇头晃脑似乎在求助。

朱铭走近了查看,发现马脖子被勒出道道伤痕。有的伤痕已经结痂,有的伤痕却已溃烂,甚至还有活蛆在伤口翻涌。

而朱铭表现得彬彬有礼,鞠躬作揖一套下来,似乎还像个读书人。

方田均税,是王安石变法的核心内容。

农民们看似随意走路,其实暗暗将父子俩包围,一旦发生意外便可立即围攻。

为首者是个庄稼汉,似乎三四十岁,又似乎四五十岁,脸上皱纹密布,很难搞清楚年龄。

最终,煮粥的锅都被刮干净,田二的老婆去洗碗,田三的老婆去给鸡喂食,男人们则坐在院子里继续闲聊。

为首的庄稼汉终于听明白,邀请他们进村喝水,又好奇打听:“你们是从哪里来的?”

朱铭又问:“前面多远是县城?”

就是把短刃和长柄拆开放置,官府查到了便说是农具,遇到争斗就组装成朴刀厮杀。

朱国祥学着儿子拱手问:“阁下贵姓?”

野生小动物也遇到许多,但二人不会打猎啊!
一颗烤红薯下肚,虽然肚子还饿,但朱铭感觉又有力气了,拄剑起身说:“走吧,朱院长。”

这个举动,把那些农民整不会了。

朱国祥自我介绍道:“鄙人朱国祥,这是犬子朱铭。”

在经过前方茶树时,还不忘吃茶叶充饥,这匹马显然是饿坏了。

“这匹马够瘦的。”庄稼汉有意无意说。

每隔一段距离,田埂就变得稍宽,宽阔处必然种着桑树。一可采桑养蚕,增加农民收入;二可稳固田埂,防止水土流失;三可避免别人侵田(桑树就是田界,把田埂移了也没用,除非把桑树根都扒掉)。

朱国祥说:“老规矩,轮流守夜。”

将缠在马颈的绳索全部割断,朱铭抚摸马儿的鬃毛说:“你就在山里自生自灭,我们带上你可麻烦得很。”

“这里有字!”朱国祥突然喊。

听到屋外脚步声走远,朱铭透过门缝观察一阵,确定没人之后才低声说:“这个村子不对劲,咱们刚进村的时候,那些村民的眼神太渗人了。”

田二回到自己屋,从墙壁取下柴刀,又从床底摸出棍子,将柴刀与棍子接在一起。

朱铭一巴掌扇过去,制止了想啃油菜的瘦马。

一旦出现风吹草动,就能迅速引燃。

“我也觉得有些不对。”朱国祥说。

“不准乱啃!”

蔡京上台之后,立即重启方田,说白了就是清查田亩。地方官为了政绩,指着荒山说是旱田,指着河滩说是水田,强行登记在老百姓名下。

一把朴刀,便组装成型。

田三笑道:“瘦得皮包骨头了,抢回来你伺候?只能杀了吃肉。”

二人披荆斩棘苦行十日,全身衣服都破破烂烂,朱国祥更是满脸胡子拉扎。他们还都是短发,像是受了髡刑,又像是下山化缘的和尚。

于是乎,全国大乱,就连实力不够的地主,都被逼得舍弃家业逃跑。

这里家家户户藏着兵器,他们跟更上游的小白员外有联系,那小白员外负责打通官府渠道。因此隐藏在山中的茶山,是完全不用交茶税的,采集蒸制成茶叶之后,悉数用于民间走私贸易。

朱铭扫了一眼灶前的柴禾:“没必要出去,我们就在这里。把门给闩好,一旦发觉不对,直接点火烧屋。等起火了,再开门趁乱冲出去,然后见到房屋就点火。村里每家每户,屋檐下都有柴草,很容易点燃的。他们要是敢乱来,咱们也玩狠的,把村里的房子全给烧光!到时候,村民都去救火了,谁还有闲心追咱们?”

朱铭握剑踏前,小心翼翼割断绳索,马儿没有任何挣扎,乖乖站在那里配合行动。

父子俩围着火堆坐下,马儿自己站在旁边吃草。

其中一人,有意无意瞟向朱铭的肩膀——破毛衣包裹着的宝剑,被朱铭背在身后,剑柄位置从右肩伸出来。

“远着呢,”田三朝着西边指去,“到西乡县城还有好几十里,你们得坐船过去。江边全是山路,弯弯绕绕,走路怕要两三天。”

父子俩继续沿着汉水前行,身后多了一匹骨瘦嶙峋的黄骠马跟着。

信息太少,想不明白。

饭食是一锅杂粥,居然有大米,但夹着许多糠壳,也不知是舂米没舂干净,还是故意留糠壳杂在里面饱腹。还有不知名的野菜,也囫囵煮在粥里,点缀出绿色倒是挺好看。

朱国祥看了看马颈伤口处翻涌的白蛆,默默去附近寻找草药。

还未看到房屋,眼前景色已迥然不同。

“总算遇到活人了。”朱铭此时很想哭。

那些农民穿着短衫,随意裹着麻布头巾,胳膊上还束着襻膊,正在辛勤劳作为麦地除草。

父子俩转身离去,马儿却赖上他们,亦步亦趋的跟着。

或许是马儿带来好运,这次只走了三个小时,大概在下午四五点钟,居然看到前方升起阵阵炊烟。

如此粗茶淡饭,父子俩却觉说不出的香,狼吞虎咽吃得跟饿死鬼投胎一般。

朱国祥重重点头:“烤红薯好吃!”

“人太多怎么办?把我们堵在厨房里就不好跑了。”朱铭问。

说干就干,父子俩把稻草、笋衣等易燃柴禾,围着树枝、竹竿等好柴码放。

田二、田三都有老婆孩子,小女儿才五六岁大,瞪圆双眼好奇的看着陌生人。

田三说:“这两个外乡人,恐怕不是寻常货色。”

这家人就几间屋,没有客房,甚至没有柴房。

自从带来的零食吃完,之后一直以野菜充饥,幸亏中途从黄喉貂手里抢到一头小鹿,否则早就营养不良没劲儿跋涉了。

田三摇头:“要真是练家子,为了一顿马肉不值当。看他们走不走,要是住两天就走,俺们也犯不着招惹麻烦。过些天又该采茶了,万事都要小心,别闹大了把官府招来。你连夜去山寨,跟众位哥哥们通报一声,把这两个外乡人的事情说道说道。”

朱铭没有立即动手,而是自言自语道:“如果是北宋,汉水马纲还没形成定制,河湟马一般直接充作边军战马,很少运去更南方的州军郡县。即便要运往开封,也是走潼关过黄河,怎么会走汉水绕路呢?难道我们穿越到了南宋,这匹马是要运往杭州的?”

朱铭仔细回忆资料,也许是穿越的影响,相关论文竟被迅速想起。他结合线索猜测说:“这是茶马司从河湟一带买来的纲马,先送到秦凤路买马监建档,又经汉水运往开封,作为殿前司的禁军军马使用。这个‘甲’字,是殿前司的编号缩写,押送途中不知出了什么意外,这匹军马胡乱逃到茶场被困住了。”

滚下山坡时,有红薯被摔破了皮肉,父子俩挑拣受伤严重的,垒土成窑,用烧窑鸡的方式烤红薯。

朱铭走到马儿的左后方,见其左胯上有烙印,而且足足烙了两处。

马儿扭头看着他,似乎通晓人性,眼神当中透着一丝哀求。

又不好意思吃太多,因为粥不够。

不知不觉,天色尽黑。

最重要的是,朱铭口音古怪,不知道说的哪里话。

来到农家小院,田三让浑家取来一瓢水。

却见夜色之中,田二提着朴刀出门,从西边走出村子,折身进了一处溪谷。

田三摇头叹息:“前面的茶山,十年前就没人了。恁多好茶树,谁也不敢去采,采了就要给官府交税。茶税还好说,就怕被多点了杂捐和差役。”

菜是一碗咸菜,挺咸的,吃一口能就着喝半碗粥。

朱国祥属于体制内的人,行事偏向保守,哪里想得出这种法子,惊得不知如何开口,憋半天只竖起个大拇指:“你……厉害!”

朱国祥沉默数秒,点头说:“也行。”

在更远离河岸的地方,山坡下还有些麦田,麦苗郁郁葱葱涨势喜人。

一直跟到河边,朱铭去清洗陶罐,顺手打了一罐河水,放到马儿的面前。马儿连忙低头喝水,惬意的甩着马尾,已然把朱铭当成主人。

当吃上香喷喷的烤红薯,他们简直幸福得想要流泪。

田三便邀请父子俩一起吃饭,朱铭和朱国祥自然却之不恭,他们已经好久没尝到米饭味道。

朱铭与这匹黄骠马对视,不由心软起来,怎么也无法狠下杀手。他问父亲:“要不放生吧?”

田二说:“那个年轻后生,背上破布裹着的是兵器,恐怕还是个扎手的练家子。”

而茶山深处,又有更多人家。

“锵!”

父子俩为放火做准备时,田氏兄弟也在堂屋里讨论。

朱国祥解释道:“前面有废弃的茶山,这畜生被绳子缠在茶树上。我们救它脱困,它就一直跟着。”

庄稼汉笑道:“倒是通人性。”

朱铭再问:“有没有集镇?”

朱铭解下缠绕剑柄的鞋带,拔剑出鞘打算杀马。

朱国祥左思右想,都没有什么好办法,提议道:“要不我们出去睡,我看屋子侧面的房檐下,堆放着很多柴草,藏在里面不容易找到。如果有人来,我们寻机逃跑。如果没人来,天亮之前我们再回厨房。”

“既然是军马,私人肯定不能养,”朱国祥吞咽口水,饥肠辘辘道,“干脆杀了吃马肉。”

“就算不采茶,怎么粮食田也不种了?”朱铭问道。

在父子俩喝水时,田三有些刻意的打听道:“伱们这是要去哪里?”

“那匹官马,怕是去年俺们抢剩下的,逃到废茶山被他们遇上了。”田三猜测说。

麦田当中,隐约能看到几个身影。

朴刀没有固定制式,模样千奇百怪,是非常灵活自由的DIY武器。

没等对方说话,朱铭就作揖行礼:“老乡好,我父子二人想讨口水喝。”

宋代虽然刀具管制严格,不法之徒也有应对方法。

穿过几块油菜田,已然接近村落,这里大概住着十多户人家。清一色茅草屋,墙体为土石结构,屋顶覆盖茅草遮雨。

朱国祥有朋友是乐山人,他尽量模仿道:“我们从南方来投奔亲戚,中途遇到山贼,还被山贼戏耍割了头发,好不容易才逃出来。”

一路聊天进入村中,朱铭全程无话,悄悄观察旁边几个农民。

“你是说草市?”田三回答道,“往上走十里地,有一个白市头,平日里买盐就是去那边。”

田二问道:“要不要抢回来?”

田三顿时一肚子怨气:“都说有个蔡相公在变法,搞什么方田令。大户的田越方越少,小户的田越方越多。小户活不下去,要么投献做佃户,要么逃去深山里。到第二年,大户也被多多方田,随便划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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