温婉身为穆太太，再加上她自己如今在律师界的名气，王律师一方面尊敬她的同时，也知道她是同行，因此跟刚刚宣读沈度的遗嘱一样，他并没有多做说明，点头道：“确实是这样。穆太太的意思是沈度还没有死吗？”
“是，我哥哥他并没有死。”提起沈度来，温婉的眸子里又是一片痛色，“但跟死也差不多了，他成为了植物人。”
王律师神色微变，敛眉低声道：“说起来以往我跟沈度也打过交道，很钦佩他的才能，还请穆太太看开点，再者他既然能把他几乎全部的财产留给你这个异父异母的妹妹，可见他也希望你好好的，不要太为他忧虑了。”
温婉的手指一根根攥紧，心口的剧痛让她的唇色泛白，她双眼微闭，“我知道。”
“但沈度的这个遗嘱，其实也算是财产转让书。”王律师突然转了话锋，解释道：“大概一年前，沈度就把名下所有的房产和存款，都转到穆太太名下了，叮嘱过我若是哪天他出事了，再让我告诉穆太太，而他的所有财产折合成人民币的话，大约是8千万。”
“转让？”温婉闻言一愣，随后苦笑，“他计划的还真长远。”
这个数目也足够多了，他把自己大半生的积蓄都给她了，但是她要这么多钱有什么用？
她宁愿用这些钱换来他一生的健康。
王律师眼瞧着温婉的眉眼间一片苍白疲倦，精神状态似乎很不好，他站起身，“如果穆太太没有其他问题的话，那我先走了。”
“好。”温婉让关思琳送王律师出门。
她躺回床上，正拿出手机，白倾念和陈柏陌走进来。
白倾念看到温婉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，她几步走过去抽出手机，一边关机，一边面无表情地叮嘱道：“我再强调一遍，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卧床休息，电脑和手机一类的更要少接触。”
“我只是想上查下资料，既然白医生和陈医生来了，那我问你们吧！”温婉坐起身，把白倾念拉在床头。
她咬了咬唇，半晌后还是鼓起勇气问道：“白医生，我的这个孩子真的不能留下来吗？”
她当时不明白穆清寒的坚持，而现在自己有了孩子不能要时，她才知道有多痛苦，何况她跟穆清寒不一样。
她有个很爱她的男人，她肚子里的宝宝有这个世上最优秀的爸爸，他也一直想要孩子，所以不管她自己是否舍得，至少为了穆郁修，她很想把孩子生下来。
白倾念的衣服被温婉拽住，回过头时看到温婉眼中含着的泪光。
认识穆太太这些天，她始终觉得穆太太在很多时候过分坚强、理智，以至于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和疼惜，此刻看到穆太太这个样子，她的心突然像是被针刺了一下疼。
“心脏病人能不能怀孕、生孩子，主要取决于心脏功能的强弱，如果是一、二级心脏功能不全病人，生孩子的危险性不大；三、四级心脏功能不全病人，原则上不能怀孕，而穆太太自身的情况，你自己也应该知道，你现在是三级心脏功能不全。”白倾念说着，伸手握住温婉的手。
温婉当然清楚这些，但就像是每个人都有一种想要奇迹发生的心理一样，只要有一线希望，她都不能轻易放弃。
她问道：“如果是剖腹产呢？”
白倾念心中不忍，但还是不得不说实话，“心脏问题只是一个原因，三级心脏功能不全未必不能把孩子生下来，只是会有一定的风险性，但你出现了先兆性流产。在这种情况下，换做普通人已经很难保住孩子了，何况是你？”
“综合所有的情况，就算强行保胎，也还是保不了。也就是说就算你不拿掉，这个孩子到了一定时间，最多也就80天左右，还是会停止发育，也就是胎死腹中。”
胎死腹中？
怕是再没有比这个结果更残忍的了。
原来不是不能生下来，而是压根她连把宝宝多养在肚子里几天的机会都没有，命运甚至残忍到不让她多陪宝宝几天。
罢了！
罢了！
这样也好，至少越早点拿掉，她对宝宝的感情没有那么深，到时她就不会那么痛苦。
温婉用力闭上眼睛，两行透明的液体倏地滚出，顺着苍白的面容淌下去。
陈柏陌见状眸光微微凝滞，语气里却透着鄙薄，“明知道孩子保不住，穆先生还让你怀孕，他也太儿戏，还是说他心存侥幸心理，以为可以保住孩子，而舍弃大人？“
“陈柏陌！”白倾念觉察到温婉手指的颤抖，她猛地回头冷声斥责道：“这事谁也怪不了。虽说两人有避孕，但哪是万无一失的？”，又转回来安抚温婉，“事已至此，你也不要想太多了。”
温婉摇了摇头，神情恍惚，喃喃自语的，“不怪阿修，怪我自己。他有危难了，我不仅帮不了他，我还总是让他为我担心、难过，而身为一个女人和妻子，我没有健康的身体，我甚至连最起码的孩子都给不了他。”
“穆太太——”
“我累了，你们先出去吧！”白倾念刚出声，就被温婉打断。
温婉闭着眼睛，泪水无声地滑落，那种充满了无力的语气，让白倾念分不清她说的是身体上的累，还是心累了。
“好，你休息吧！我们都出去。”白倾念给温婉拉了被角，起身走出去时，回头忘望一眼。
穆太太面对着墙，把身子蜷缩成一团。
无声无息。
白倾念开了门，一股寒风吹来，凉透了她的心。
***
到了晚饭时间，关思琳暂时离开，回家给温婉做饭。
温婉睡了又醒来，睁着眼睛平躺在床上，一只手掌触摸在小腹上，另一只手则一直握着手机。
时间一点点滑过。
哪怕她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，自己是在浪费光阴，但除了听从医生的叮嘱卧床休息外，她什么也做不了。
她只知道目前对于她来说，最重要的是能多养这个孩子几天，就多养几天。
她要等穆郁修处理好了穆家那边所有的事情回来，让他知道她有了他们的孩子，在这个宝宝还留在她肚子里的时候，让穆郁修触摸宝宝，感受宝宝。
这是她唯一能做的，她要尽自己最大的力。
门被推开的响声传来。
温婉正疑惑关思琳怎么不敲门时，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“嗒嗒”声近了几步，她猛地抬头看过去。
竟是多年不见的温宁。
她穿着粉色短外套，搭配棉布裙子和脚下的褐色靴子，个头不算高，却是娇小倩丽，再加上她天生一张瓜子脸，整个人看起来依旧跟几年前一样富有青春活力、清纯可爱，像是住在城堡里的公主。
温婉想到温宁应该是为了沈度的遗产，她敛起表情里的诧异，不等温宁开口，她不冷不热地说：“王律师刚走，你有什么问题，就去找他。”
“姐姐，你说什么呢！”温宁嘟了嘴，走过来坐在床头，伸手拉过温婉的手腕，“我刚从威尼斯回来，听说姐姐生病了，我就立即赶了过来。姐姐现在感觉好点了吗？”，触摸到温婉手腕上的玉镯，她艳羡地说：“好漂亮，是姐夫送的吗？姐姐可以取下来给我看看吗？”
惯常的无辜语气，实际上话里的意思就是我也喜欢，不如送给我吧。
不送也没有关系，她要么自己抢走，要么找来林慧淑正大光明地跟温婉要。
温婉冷笑一声，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腕，再放回被子里，“我没事，你倒不如去看看你的哥哥。”
温宁早就知道自己和沈度是同母异父的兄妹，再加上那几年她每次要弄死温婉时，沈度总在背后帮温婉，甚至出手打了她几次，因此她对沈度不仅没有多少亲情，她心里更是怨恨沈度。
听到温婉这样说，她低头抚弄新涂的蔻丹，漫不经心的语气，“他不是死了吗？尸体有什么好看的！倒是姐姐你现在越来越漂亮了。”
说这话时，她的目光放在温婉脖颈的吊坠上，眼中闪过嫉妒。
她并不是贪财，只是习惯了抢温婉的东西，如今见当年一直受她们母女欺辱的温婉摆起了脸色，她心中自然很不甘。
温婉心里顿时又痛又怒，抬起手“啪”的一个耳光甩上去，“没教养！那是你哥哥，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？”
温宁被打得歪过头去，捂住半边脸，美眸瞪向温婉，“我哥哥？如果他有把我当成妹妹的话，他会只给我百分之五的财产吗？在他心中，我还不如你这个跟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女人呢！所以他死不死，关我什么事？我巴不得他早死呢！”
温婉怒极，抬起手又要甩过去，门口突然传来一道嘲讽的声音，“温宁你懂什么？你哥哥之所以把遗产全部留给了温婉，是因为温婉勾引了你哥哥，你哥哥被她这个狐狸精迷惑了。”
温婉的动作一顿，随着声源渐近，她看到了走进来的董母。
连她也来了，那么还有谁？
这是都凑到了一起，又来演一出让她血债血偿的戏码吗？
温婉分了神，“啪”的一声，温宁趁此机会还了她一巴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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