溫婉本來就是拔掉沒有輸完的點滴過去穆清寒的病房的,剛剛又被穆家人審判、逼迫了那麼長時間,她耗心耗神,已經是勉強支撐著了。
此刻被穆鬱修這樣用力一甩,她的身子不受控制地軟下去,眼瞧著快要暈倒在地,一雙手臂伸過來摟住她的腰,把她撈到了他的懷裡。
溫婉看到穆鬱修憤怒,卻又掩不住心疼和擔憂的目光,她虛弱地笑了笑,靠向他修長強健的臂彎。
她的表情安然,卻有兩行清淚從眼中滑落,順著蒼白的面容安靜地往下淌,“阿修,你說謊,我就知道你不會不管我的。”
穆鬱修聞言臉色一冷,礙著面子想甩開她,心裡卻做不到,最終還是收緊手中的力道,像是要勒斷她的腰一樣用力。
他的胸腔劇烈震動著,帶著怒和恨,“你有本事再給穆清寒100毫升血,有勇氣血債血償,現在你暈什麼?繼續逞強啊!”
“溫婉,你這樣不愛惜你自己,你讓我感到很痛心、很悲哀知道嗎?我疼你、寵你,把你當成心尖上的寶,我自己都不捨得傷害你半分,你卻是連眼睛也不眨一下,就把刀子往自己身上捅,你這樣做,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?你往自己手臂上刺一刀,就等同於在我的心上捅無數刀,你知道我有多疼嗎?”
溫婉聞言一怔,隨後恍悟,心疼到極點,眼淚不停地湧出來,“原來你知道之前我暈過去一次。”
“不然你以為呢?你以為是他盛祁舟恰巧經過,救了你一次嗎?”穆鬱修諷刺地說完,見溫婉垂下眼眸預設,他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怒火再次升騰,卻是慢慢地冷笑出聲,充滿了自嘲和悲涼,“我知道我一時走不開,又實在放心不下你,就吩咐關思琳過去照顧你,結果呢?我才離開多久?你又變著法折磨我。”
“你醒來後看到的為什麼是盛祁舟,不是因為他第一時間出現救了你,而是我不想管你,我讓關思琳回去了。”
溫婉聽得心酸,搖著頭,低聲解釋道:“我不是不愛惜我自己,只是當時情況緊急,阿寒太需要那100毫升血了。”
“情況緊急?我是該誇你善良,還是罵你愚蠢?”穆鬱修挑著唇角反問,雙眸裡卻是一片陰寒,“恆遠那麼大的一個醫院,就算穆清寒的血型再怎麼罕見,他們血庫裡再怎麼短缺,後來阿轍也在醫院的醫護人員中,甚至是住院的病人那裡籌集到了不少,怎麼就差你這麼100毫升了?還不是我舅母知道你也在給阿寒提供血液,特意叮囑那個醫生助理到你這裡來取的嗎?”
溫婉聽完穆鬱修的這番話,怔愣片刻,再次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夠用。
此刻她算是明白了什麼叫無孔不入、防不勝防。
她只是想給穆清寒一個小小的懲戒,卻反被盛祁舟設計,隨後引發了這麼一系列的事。
她只是想盡自己唯一的一份力來救命在旦夕的穆清寒,卻同樣被穆母算計,差點丟了自己的性命。
她只是想為自己的過錯贖罪,卻被逼得往自己手臂上捅刀子。
太可怕了。
每個人都在為自己的利益,而處心積慮、不擇手段,於是一個很小的陰謀,原本沒有牽扯的事件,被各懷鬼胎的人串聯起來,發展成了大陰謀。
但所有人的目的和目標卻都是她和穆鬱修,於是他們不謀而合,讓她和穆鬱修受盡了磨難和苦痛,讓她和穆鬱修吵吵鬧鬧、分分合合、遍體鱗傷。
這些人的心機和算計,這些事件背後醜陋卻又真實的人性,只讓她感到精疲力盡。
到底何時才是盡頭?
她只是想簡簡單單、安安穩穩地度過自己短暫的一生,為什麼會這麼難?
她伸出手臂抱住穆鬱修,把臉埋入他的胸膛。
熟悉的氣息灌入,鑽進她所有的神經和感官,她便覺得上一秒所有的害怕、無助、委屈、痛苦……以及疲倦,在他懷裡的這一刻,全都消失不見。
即便這份愛艱難,即便前方路途遙遠,只要還沒有走到絕境,她都會堅定不移地陪穆鬱修走下去。
只是因為穆鬱修是她哪怕呼吸停止,也無法不愛,無法割捨的男人。
她哽咽地說:“對不起阿修,我知道我錯了……你不要生氣了好嗎?”
穆鬱修的身子還是緊繃的,聞言震動了一下,把溫婉從胸膛里拉出來,他抬起修長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,眼中依舊跳躍著火苗,“那麼你說你錯在哪裡?我又為什麼生氣?為什麼狠下心打你?”
“我不該瞞著你我設的這場局,但那是因為我怕你反對我的做法,捨不得讓阿寒經歷那種場面。”溫婉沒有再躲閃穆鬱修森冷的眼神,仰頭看向他,“我也不該去找盛祁舟幫忙。你身為我的丈夫,我有需要了,我應該首先想到你,而不是盛祁舟這個外人,我更不應該信任他。”
穆鬱修聽完後勾起唇角,怒氣消散了,他臉上的表情是那麼的落寞,充滿了自嘲,“溫婉,我做得還是不夠嗎?直到現在你還對我心存芥蒂,而瞞著我這件事。”
“不是!”
溫婉見穆鬱修這個樣子,她寧願他像剛剛一樣對自己又怒又吼,因為這才是穆鬱修,而不是像此刻,他眸中那麼深刻的痛苦、那麼落寞的情緒。
她流淚的眼睛看著他,輕聲說:“我不是不信任你,我只是擔心你捨不得傷害阿寒,但不讓她狠狠地痛過一次,她是不會記住的,而且我也承認我確實對阿寒存了怨恨,我這樣設計她,我怕你會覺得我是心腸狠毒的女人。”
穆鬱修聞言情緒慢慢平復下來,深眸凝視著溫婉,“因為我始終覺得阿寒不懂事,我身為兄長,不該跟她計較,但隨著她的心思越走越偏,在法庭上指控我的時候,我對她已經完全失望了。”
他鬆開五指,轉而用手掌撫摸著溫婉的左臉,低聲問:“所以你以為我還會因為她的事,而責怪你嗎?說句不好聽的,就算她穆清寒因此丟了性命,我也不想看到你為了救她,而不顧及自己的身體。也別說我狼心狗肺,溫婉,沒有人比你更重要。”
“嗯。”溫婉點點頭,滾燙的淚水淌到穆鬱修的指尖,讓他的心疼到了極點。
他的手掌貼上她被他打過的右臉,嗓音沙啞了幾分,“我出手打你,最重要的原因不是因為盛祁舟,而是氣你不愛惜自己。尤其是你當時一副任她們處置的態度,我恨你不據理力爭,恨你任他們擺佈……”
所以在這種情況下,他表面上看似平靜,實際上早已失去了理智。
在她拿起刀子的那一瞬間,其實他是可以直接打落她的匕首的,但當時他是瘋了才選擇握住了刀刃,瘋了才會甩了她一巴掌。
他打過她後的一瞬間,他自己的心卻是撕裂一般的疼。
他打她,他比她更痛、更難受。
前一秒對她所有的恨,在這一瞬間變成痛,他才知道原來不知在何時,他愛這個女人,早已勝過愛他自己。
此刻理智回籠,穆鬱修的手摸在溫婉臉上時,他只覺得自己眼睛裡一片酸澀,喉嚨發緊乾啞,“疼嗎?”
正因為溫婉知道穆鬱修的心意,再加上當時哪怕穆鬱修失去了理智,他潛意識裡還是下不了狠手。
溫婉當時只顧著心痛,更體會不到皮肉之痛了,她的眼中含著晶瑩的碎光,那麼溫柔,“不疼,一點也不疼。因為我知道,阿修你比我更疼。”
穆鬱修不說話,狹長的雙眸緊緊鎖著溫婉。
在這沉默的時間裡,兩兩相望,溫婉看到穆鬱修墨色的瞳孔輕輕顫動著,裡頭如鑽石一樣的碎芒微微閃動,連同那纖長濃密的眼睫毛也撲閃著,像是在風雨中飄搖的墨蝶,給她一種很脆弱單薄的感覺。
她被自己嚇了一跳,張開口想說話,卻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瀰漫而起的霧氣。
溫婉一下子啞了聲,“阿修……”
下一秒,她的身體被他猛地抱住,響在她耳邊的嗓音是嘶啞的,滿含著愧疚和自責,“對不起婉婉……”
溫婉立即伸出手臂反抱住他,“沒有,我不怪你阿修,也是我自己有錯在先,我不該不愛惜自己,讓你傷心了,是我不對。”
她這樣說著,卻感覺自己的脖頸裡有什麼溼熱的液體淌過一樣。
她渾身一顫。
阿修……在哭嗎?
在她心中無所不能、無堅不摧的男人,她仰慕了那麼多年,奉為神的男人,或許流過無數血,但他怎麼可以為她流眼淚?
有誰說過一個真正的英雄為女人頭破血流、受傷受苦很正常,但當這樣一個男人為你流下淚水時,那就代表他是真的愛你。
或許在別人眼中,無論有多大的理由,他身為一個男人,出手打女人的行為都是不可原諒的。
因為男人打女人就像男人出軌,有一就會有二,然而在溫婉心中,她是那麼理解穆鬱修的苦和痛。
就像此刻,她寧願他再打自己幾個巴掌,她也不想看到這個男人流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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