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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30章 此生如在戏台(1/2)

作者:情何以甚
浮沉在云海中的神像,是一个个没有情感的泥塑。
无论原身是何等样神祇,在这神霄世界里,它们也的确只作为承载神力的器具。
熊三思沉默地出刀,每一刀都像是在重复过往。
在不见天日的千劫窟里,日复一日的煎熬。
在遍布敌意的紫芜丘陵,黑袍遮身,黑面遮颜。
他没有朋友,其实也没有敌人。
杀戮全无自身的情绪,所做的一切都是经营。
与三恶劫君是永世之仇,这仇大约也永世不能报。
毕竟逃离千劫窟后,他连三恶劫君的影子都没找到过。
而现在也终于明确,那些经营都是泡影——他所收买的骨干,所操纵的傀儡,所慑服的部下,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幕滑稽的戏剧。
那位三恶劫君,正坐在台下静静地看着呢!
看剧中角色如何挣扎奋起,如何苦心筹谋,而以虎太岁的身份,予以冷眼旁观的注视和高高在上的点拨。
真可恨啊。
真可恨……
这云海辉煌,神像浮沉。
呆在那里的巨猿神相,静止成了山一样的背景。
这骨铠战刀,沉默坚韧,真像戏台上的老将军。
非无年少时。
是那些年轻的心情,都被压缩在如盆栽绿植般被肆意修剪的日子里。
铛铛铛铛!
刀枪鸣,如钟锣响。
好戏正开场。
这一刻的灵熙华大战方酣,他第一次如此肆无忌惮地公开展现实力,可以堂而皇之地以灵族的身份战斗。
三恶劫君是不是虎太岁他并不关心,他只知道他变成今天这副样子,不是灾难,而是机缘。
若不成灵族之躯,焉能有今日之力?
三恶劫君承诺他,这神霄一局结束后,灵族就要行走在阳光下,屹立在天地间!
而他作为世界上第一个灵族,将成为灵祖,享受无尽荣光。
他以骨刺为矛,五指为匕,不断地交错刀锋。
铿锵连响中,擦出了火星。
左半身的黑雾瞬间凝固成黑色甲胄,右半身的白色骨刺横跨过来,如锁扣缠身。
右半部分像一只囚笼,灵熙华那不存在一点血色的胸肌腰肌,都半隐半露地关在其中。
他显现了更强大的融合状态,怒眸只是一瞪,那指匕交错刀锋而炸出的火星子,其中一点,便恰恰落在了熊三思身上。
一点红色转黑色,瞬间黑焰腾腾,将熊三思整个覆盖!
熊三思当机立断一刀回转,刀锋贴身而走,竟以强横无匹的刀劲,将这覆身的黑焰斩开。
这黑焰腐蚀性极强,散落在云海中,竟然消解神力,发出滋滋的声响。
虽是出刀及时,但衣物毛发也都焚于一净,脸上的面具也成黑灰飘落。
若非身上早被骨铠覆盖,这时也不知能剩几块好肉!
于是在场众妖,都看到了他如沟壑丘陵般的丑陋的脸。
“看啊!看看你的样子!”灵熙华癫狂地叫嚣:“妖、魔、人,你是哪一族?”
骨矛当胸一刺,撞在熊三思的胸甲上,将他撞进云海百余丈!
而熊三思尚在倒退中,身上黑焰又腾起。此火竟是一着永着,死灰复燃不可绝!
“我……”
熊三思一脚顿住,踩在云海,似是顿住了苍茫大地,倒飞的身形遽然静止。
无尽的波纹以他为中心漾开。
沿途被撞开的神像好像分立在道路两侧,为他侍卫仪仗。长长的云廊像是成了他的荣阶,他并不像被轰飞,倒像是要归来。
他的身上燃起了火。
白色的骨铠上,燃起了血色的火!
血火顷刻就将那黑焰逐出身外。
雄健的身形立在神像林中。
他的眼眸低垂着,他的脸在血色火光下,忽明忽暗。其狰狞怪怖处,堪比最丑恶的魔头。
在这种时候他终于开口说话:“一开始我不知道三恶劫君就是虎太岁。为了隐藏自己,在紫芜丘陵生存,我故意磨损了声带,用刀子割毁了脸……是的,我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样子。”
那折磨听众耳朵的声音,竟如恶魔的低语。
“现在想来,虎太岁每次看到竭力伪装的我,心中一定非常愉悦吧?”
“他掌控了一切,从无失手。而我拼了命地逃出千劫窟,想方设法逃到紫芜丘陵,用尽一切努力去隐藏身份、经营力量,只不过是让他换一种方式培养我。”
“现在想来,紫芜丘陵为什么会成为我的选择,为什么住在我隔壁囚室的偏偏是那一个,为什么我们竟然找得到机会逃离……背后全是他的操纵。”
“这些年,恍如一梦啊。”
“噩梦从未醒来!”
他的眼睛看过来,比血色更深沉,比刀子还锋利:“犬熙华……或者灵熙华。你觉得伱会有什么不同?他会给你自尊,以及自由吗?”
黑色火焰绕着灵熙华周身轮廓,像是描边的火线。倏然一动,残影已逝,再出现已是在熊三思左后方的上空,居高临下,一矛扎落!
他似乎完全不为所动,看向熊三思的眼神,在凶狠之中,藏着嫉恨:“你是在用什么对抗我?!”
熊三思回身一刀,刀锋正正斩在矛锋上。
灵熙华身形再隐而再现,就在空中对熊三思展开了狂风骤雨般的攻击。一支骨矛,点落梨花似雪。
熊三思却岿然如山岳,脚下几乎不动,一柄长刀护身,风进不得,雨进不得。
刀锋和矛锋一次次交撞,擦出一长溜、一长溜的火星,舞如飞带。一部分化为黑色,一部分化为血色,还有零星几点……赤红地散落,消失。
灵熙华的进攻太快,残影交迭之下,黑雾和骨刺几乎迭出一幅幅奇诡的图案来。
而他咬牙切齿:“你驱使着灵焱,运用着灵躯。却说着胡话,谈什么自由,论什么自我!”
我在这里摇尾乞怜,匍匐叩首。
你凭什么谈论自尊?
凭什么可以嘴巴一张,就说自我?
你难道不是同我一样,尝过了世间最极端的屈辱,被嫁接成这般不伦不类的躯壳?
你熊三思……有什么了不起!
骨矛与长刀,黑焰与血火,在万神海中一次又一次地翻滚。杀得观者皆无声息。
镜中世界的姜望,亦然静静盘坐。
对于熊三思的故事他略有关心,但也不很关心。
或者说,相较于熊三思和灵熙华各自的妖生经历,他更关心他们的力量构成。
此刻在他的身前,漂浮着两朵火焰,一朵黑焰,一朵血焰。
三昧真火生成的火线,交织成两个小笼子,将它们包裹在其中,慢慢地焚烧、分解。
熊三思和灵熙华杀得激烈,杀得火星飞溅。他们彼此争抢元力,侵夺敌躯,连这兵器擦出的火星也要争抢到。
可其中一点本为赤色,从始至终都赤红。当然是镜中世界里的遥控。
而幸或不幸,沾染了黑焰,又燃烧了血火……于是就有了眼下这一幕。
姜望冒险出手,拔毛于两虎相争之时,就是为了这种被灵熙华称之为【灵焱】的东西。
且不论“灵族”是否成立,三恶劫君所创造的这糅杂妖、魔、人的躯体,的确有其不同寻常的地方。仅凭肉眼观察,很难说可以补充多少知见。
尽管现在还不明确路在何方,但各方绝巅的落子碰撞,会诞生无数种可能,机会稍纵即逝。
随着神霄局的不断演进,他随时都有可能跳出镜中世界来争局。局中的每一个天骄,都是他的对手。
而他最大的优势,就是藏身暗处,多出来许多观察对手的时间。身经百战如他,当然懂得好好把握。
三昧真火是神通之火。
他也曾仿造焰花,复刻过神魂焰花,但本质上仍只是一种神魂力量的道术应用,算不得具备根源性质的神魂之火。
而根据三昧真火的焚烧分解,这灵焱成分复杂,是以灵识外显,合以魔气人气妖气,自然诞生的一种力量。说它是这所谓“灵族”的根本力量,也并不为过。
在三昧真火“了其三昧”的过程里,姜望也没有闲着,眼观六路,耳听八方,认真分析每一个妖王的战斗,甚至以如梦令反复地推演。
羊愈和鼠伽蓝,熊三思和灵熙华,甚至只是展现身法的蛇沽余、同样在观察的蛛兰若……当然他的耳识,也早已触及那巨猿神相的腹中。
鹿七郎全然不知外界发生了什么,不是他没有捕捉外界情报的能力,而是他已经陷入万神窟的凶险中。
此时此刻,那密密麻麻的神龛,已经接连迸发神辉。
统御这一切的巨猿神相,已然逐渐触及灵智,开始反应过来,体内是有什么东西在翻江倒海。
祂那覆盖山台的巨掌,也在几乎无穷的神力支持下,渐而有了知觉。可以感受到手掌心所覆盖的,那青铜鼎中,那一点不灭火星的温度——它在呼唤本能。
于是在祂深渊般的躯壳内,那一座座深嵌在血肉崖壁的神龛里,古老的封印解开了,一座座神像,次第睁开神眼!
眸中神光暴射!
它不是单纯的神灵注视,而是受巨猿神相感召,所孕生的毁灭本能。
此光断金切玉,撞在血肉崖壁上,亦是一个个幽深凹坑。
这样的凹坑在血肉崖壁上只似无伤大雅的斑斑点点,若是落在鹿七郎身上,顷刻断为数截。
整座万神窟几乎在一个瞬间,就已经被这样密集的神光所铺满,纵横交错,几无一处间隙!
极速坠落的鹿七郎毫不惊乱,灵感对危险的捕捉,甚至先于神像睁眼。
一柄细剑倏忽左右,周身剑光飞绕。或挑或抹或直接截停,神光尽在剑光外!鹿七郎就在这剑光创造的缝隙里穿行。
飘飘的衣袂被切下数角、飞舞的长发一段段碎落。
可终究遍身无伤,且越坠越快。
不断加速、加速,在致死的神光网中,掠成了一道惊虹!
惜乎洞中无观者。
幸是窟外有人听。
那巨猿神相仍在膨胀体型,此刻已经千丈高。
但腹内深渊终究不是无底,这血肉万神窟……鹿七郎终于看到尽处——
掠过密密麻麻难以计数的神龛后,在幽暗沉晦的最深处,是一片神力显化的金海。
而在金色海洋的上空,虚悬着一座八卦形的神台。
说虚悬倒也不准确。
因为在此神台的每一个角,都有一根连着金海的神力之线。近乎无穷的神力,便通过这些神力之线,不断地涌进神台。以金液的外显,肆意流淌于石壑,填充了那些代表八卦的图式。
神台八卦因此显现灿金,而与外间那处八卦形的山台区分开来。
在两尾阴阳鱼交缠的中心点,盘坐着一个金色婴童。
全身赤裸,双眸紧闭,无有性征。
身上金辉已经涌成实质,肆意流动。
肉乎乎的小手十指虚合,在胸口位置搭成一个简单的素心印。
神婴在此!
甘冒奇险为此时!
这一刻鹿七郎全身迸发出难以直视的灿光,以无匹的杀力击穿最后几层神光网,向那神婴飞去。
但也同样是在此时,神婴睁眸!
那是一双懵懂的、还没有显现太多智慧的眼睛。
却有一道极其纤薄的金色光幕,随着这眼眸撑开,恰将鹿七郎挡在十丈之外。
鹿七郎以【穿透】之道途驾驭的最强杀剑,撞在这金色光幕上,只撞出如水的金辉涟漪。
此剑刺幕,似针投海。
鹿七郎感觉自己和自己的剑,都杀进了深渊瀚海中,明明只是薄薄一层光幕,却根本探不到尽处。
一定有缝隙,一定有线索,一定能洞穿。
鹿七郎一如既往的笃信自己,不断收剑出剑,只身独舞万神窟,寻找拆解这层光幕的玄妙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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