薛青。
果然在黃沙道。
城牆上一片死靜。
這個名字他們不陌生,自從皇后陵再次塌陷,他們排兵佈陣安寨設卡,城裡城外挖地三尺,就是在尋找薛青,他們相信皇后陵塌陷肯定跟薛青有關。
但當薛青真的出現在眼前的時候,竟然覺得,不相信,甚至一瞬間不知該做什麼怎麼做。
拿...拿下!逆賊!
知府和胡將軍在一瞬間的呆滯後,聲音從胸口上湧到了喉嚨....
但有聲音比他們早一步。
城門外馬兒打著噴嚏刨蹄,馬上的薛青握著韁繩再次揚聲。
“或者說,我是寶璋帝姬。”
知府和胡將軍到了嘴邊的話被砸了回去,神情再次凝滯。
這句話他們也不陌生,在朝廷邸報上,在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傳單上寫著的話,這話他們不多看也不多想,就聽命行事便是。
但當這句話在耳邊響起的時候,卻又覺得不知道該怎麼想,怎麼看,再次不知道該怎麼做。
有聲音給出了答案。
“所以請開啟城門,迎接我吧。”
開啟城門....胡將軍一個激靈醒過來。
“不,不行。”他道,隨著聲音出口,身子掙脫僵硬的束縛,看著城門前馬上的女孩子。
她如同身後的三百眾男人那般,只穿著簡單的布衫,但又不同,那群男人雖然布衫卻拿著各種兵器,而她手中空無一物,一雙手握著韁繩,似乎第一次騎馬怕掉下來。
所以那些人是護送她衝過軍陣臨近城下,然後讓她喊出這句話來蠱惑軍心。
“寶璋帝姬在朝堂。”知府的聲音已經響起,“你休要胡言亂語!快快束手就擒....”
他的話說到這裡,胡將軍打斷了。
“拿下!”他喝道,指著城門前的女孩子。
拿下!廝殺之中刀槍無眼,不是勸降,而是拿下,朝廷的命令是搜捕,但軍中接到的命令是,逆賊當誅殺無赦。
號令兵舉起了令旗,身後又有喧譁傳來....
“大人大人..”
是西城門那邊的傳令兵,失守了嗎?
“大人,他們衝陣逼近了城牆。”
逼近城牆又如何?黃沙道的城牆高深厚,沒有幾千人休想談攻城,更何況幾千人也不一定能攻下來,黃沙道駐軍也有萬人呢。
“不是,大人,他們沒有攻城。”
那幹什麼?胡將軍忍不住回頭,也像這邊這樣站定不動了嗎?
“他們。”傳令兵抬起頭,手中握著一隻竹箭,竹箭上綁縛著一張紙,此時已經裂開搖搖欲墜....“往城裡射了這個。”
這個是什麼?胡將軍伸手將紙從箭上扯下來。
.....
.....
張弓搭箭,這三百騎的動作很快,搭箭快,箭矢飛的快,但這對於城牆上守兵沒有太大的威脅,他們矮身用城垛用盾甲防護看著頭頂上一道道白光閃過.....
有些箭矢落在城牆上,大多數都越過城牆飛入城中。
一個舉著盾甲奔走的兵丁被一支箭矢射中,發出一聲嚎叫,人也跌跪在地上,但疼痛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厲害,他不由看向自己的胳膊,這隻箭有些奇怪....
“他們退了!”
外牆這邊的兵丁們忽的喊道。
退了?
躲在盾甲後的兵丁們起身看去,果然見那群人如來時般快速的退去。
他們不是來攻城的?是來嚇唬人的嗎?
噗的一聲,受傷的兵丁將胳膊上的箭矢拔了出來,傷口血湧,但...這是一隻竹箭,而且沒有箭頭,箭身上裹著一張紙,隨著箭矢飛出力度將紙張展開,半懸在箭上,血染紅了一片。
“這是什麼?”他停下痛呼,問道。
圍來本要救助他的兵丁們停下動作,沒有鐵箭頭的箭殺傷力小了很多,被射傷胳膊的兵丁自己都不再痛呼,大家的視線都落在紙上。
嘩啦一聲,有人扯下這張紙。
......
......
三百多隻箭矢越過城牆飛入城中,街上隨著先前的號角聲已經清空,所以並不會傷到人,竹箭亂亂的跌落,但其上攜帶的紙也有很多沒有落在地上,而是在半空中撕裂,薄薄的紙張解開了束縛,呼啦啦的亂飛,飄過街道,屋簷,向城中散去。
“這是什麼?”
有人在窗戶探頭,看著院落上空翻飛的紙張,關門閉戶能阻止人從外邊衝進來,但卻不能隔絕天上,看著紙張撞到院中的樹枝上嘩啦啦的飄動,此人忍不住好奇的向門邊走去。
屋內的婦人抱住他的胳膊:“他爹,不能出去啊。”
當敵襲的號角吹響的時候,滿城驚亂,躲避在家中,感受著地面的顫抖以及廝殺的喊聲,不知道敵人是誰,戰況如何,更不知道城是否守得住,年輕的人惶惶沒有具體,年老的卻能描述真切的恐慌。
“二十幾年前,西涼人殺入大周境地深處,我見過一個城池被攻破後的場景。”
“城破就屠城,連牲畜都不放過啊。”
屠城嗎?就像先前黃沙道城被大火焚燒那樣嗎?那其實也是屠城。
所以說,黃沙道城又要變成一個遺址了嗎?
“真要城破了,咱們這屋門又有什麼用。”男人嘆氣說道,“不如臨死前無憾吧。”
無憾當然是不可能的,但對於眼前來說,最大的疑問從空中跌落進來的紙是什麼,倒是能夠解決這個心願。
男人推開婦人走出門,伸手踮腳從樹枝上扯下這張紙。
.....
.....
城門附近的大黃牙則跑出了門,從街上撿了一隻箭,在車馬店老闆緊張的注視下快速的跑回來,門被砰的關上。
“你個眼尖的,這上面有什麼?”老闆喘著氣緊張的問道,“非要跑出去,射死你怎麼辦?”
大黃牙看著手裡的竹箭,道:“死不了,連箭頭都沒有。”
的確是沒有,老闆看著大黃牙手中的箭,奇怪,那是做什麼用....
這隻箭上卷著紙還沒來得及撕裂就跌落在地上,隨著晃動嘩啦響,大黃牙伸手扯下紙。
“做這個用的。”他說道,“大概就跟貼告示差不多。”
貼什麼告示?老闆還沒問,大黃牙的聲音已經響起。
“我是薛青,我是真寶璋帝姬,我來黃沙道城了。”
紙上短短一句話,話音落,然後是一片凝滯。
一陣風吹過,握在大黃牙手裡的紙飄動,模糊了視線,發出聲響打破了凝滯。
“我是,薛青,我是真,寶璋帝姬,我來,黃沙道城,了。”
大黃牙乾澀的聲音再次響起,一字一頓,手中的紙再次劇烈的抖動起來,響聲沙沙。
“我,我。”他的聲音顫顫,似乎喘不上氣來再也念不出其上的話,我我了很久,“我,就知道,它,滅不了。”
伴著這一句話他猛地轉身將門咣噹拉開。
車馬店老闆嚇了一跳回過神,你瘋了你要幹什麼還沒說出來,大黃牙已經衝了出去。
招攬了七八年生意,講解了無數遍黃沙道傳奇的聲音,在這一刻前所未有的高亢尖利響徹街道,衝開了城內無數緊閉的宅門。
“皇后娘娘顯靈啦!真帝姬來了!”
“蒙難的真帝姬來了!真帝姬來了!”
“快出來啊!快出來迎接寶璋帝姬啊!”
.....
.....
城內的喧囂一陣陣傳來,越來越濃烈,握著這張紙的胡將軍抬頭看去。
“大人,那些人射出這些箭後就退了。”傳令兵的聲音也繼續響起。
他們當然退了,他們根本就不是來攻城的,而是蠱惑民眾的。
“來人,來人。”知府從胡將軍手裡奪過紙,看著上面的話面色驚怒,大聲的喊道,“將城裡的這些東西都收起來!不許傳播!”
外邊被人圍城,雖然人數不多,但很厲害,哪裡還顧得上調遣兵力去城中搜查,這件事最關鍵的是……胡將軍將竹箭在手中咔吱折斷,轉頭看向城外。
“拿下他們!”他再次喝道。
號令兵揮動令旗,城門外原本躊躇的兵馬齊動,掀起塵煙滾滾向夾在中間的三百騎圍攻而來,如同海水湧湧撲向孤島,但那三百騎卻依舊未動,只有那薛青…..
薛青催馬原地轉了一圈,看著前後圍來的兵馬,再抬頭看城牆。
“喂,你們不給我開城門嗎?”她喊道,“那我自己進城吧。”
自己進城是什麼意思?城牆上胡將軍和知府神情緊張的看著這女孩子,見她說完那句話,鬆開手裡的韁繩,將手向後一抬。
“槍來。”她道。
伴著這一聲喊,身後有男人將自己手裡的長槍一拋。
薛青接住長槍催馬原地半轉,面向城門前的軍陣。
她想幹什麼?胡將軍和知府扶著城牆的手不由攥緊,看著這個女孩子舉起了長槍橫在身前,薛青會功夫,而且功夫不低他們聽說過了,所以她是想……
啪的一聲,耳邊似乎有聲音傳來,胡將軍和知府以及看到的人都瞪大眼,那薛青把槍頭折斷了!
所以,好大力氣?嚇唬人?
“爾等都是我大周的好男兒,好男兒不應該死在自己人手裡,我只是要進城,我不傷你們性命。”
女聲清朗送出,槍頭一扔,無頭的長槍一揮。
“我來了。”
原本安靜的馬兒揚蹄嘶鳴,馬背上薛青手握長槍,一人一馬迎向軍陣,而在她身後那三百騎依舊不動。
“她要,一人闖陣!”知府撲在牆頭喊道。
這還用你說!誰也不是瞎子!胡將軍心裡喊道,視線緊緊盯著賓士的女子,不可能,不,可能!
雙方賓士,速度很快,幾乎是一眨眼一騎就衝入了軍陣,馬匹帶著人如同魚兒躍入海中。
軍陣中的兵丁雖然驚駭,但軍令讓他們毫不留情的迎戰。
三柄大刀砍向薛青,薛青半點沒有躲避,手中長槍或者說長棍直直的迎向長刀….長棍速度很快,在長刀未到身前點在兵丁的胸口。
叮叮叮叮,如雨打鐵盤。
不是一點,而是萬點。
隨著長槍在身前揮動弧圈,身前的兵丁們紛紛翻倒,馬兒嘶鳴,落地沒來得及躲避被踩中的兵丁發出痛呼。
薛青的長棍未停,藉著最後一點,人已經穿過,同時手臂一甩,長棍斜劈向又迎來的兵丁,長棍落在兵丁的肩頭,那兵丁發出一聲喊叫,人打個旋栽下馬。
這依舊不是一棍,而是萬棍。
薛青長棍啪啪啪的左右揮動,看似毫無章法的揮打,但棍棍不落空,一個個兵丁如同豆子被從簸箕中顛起一般從馬上栽下。
怎麼可能!
太快了!
太厲害了!
站在城牆上俯瞰這一幕更為駭人,那黑衣女子恍若一道黑色的光,幾乎在一眨眼間衝過了二十丈,所過之處如亂拳砸下一拳一個坑。
勢不可擋!
而且,她真沒有傷人。
她的長棍點在兵丁的身上,沒有穿透,只是將他們戳下馬匹,她的長棍劈下來,不是落在兵丁的頭上,而是肩頭,只是將他們砸的失衡栽下馬。
至於落地後被摔傷被馬匹踏傷,那真是神仙也管不了了。
這比傷人還難!同時她還是在避開自己被傷的情況下。
身在軍陣中的兵丁都是軍令控制下麻木的廝殺,可不會手下留情。
她的速度快,但馬匹終究是馬匹,受阻,四面圍住,伴著呼和一片長槍壓下來,如蒲扇頓時遮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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