袁知府一夜未睡,一來政務繁雜二來爆竹聲一夜未停。
長安府的民眾似乎要藉著爆竹發洩這些日子戒嚴的不滿和驚嚇,以及迎接久盼的大雪到來的歡喜。
畢竟是除夕,而且四面城門緊閉,官兵們遍佈街上,也就任憑民眾肆意了。
直到臨近天明,袁知府才因為麻木而合上眼,但剛昏昏睡去就被人敲開門,待聽到來意,惱怒也隨之煙消雲散,人瞬時清醒。
“薛青在我們長安府?”袁知府穿衣的手停下,急問。
來人點頭道:“城門外的將官是這樣說的,他們在大堂等大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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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就在前些時候我們圍住了薛青。”
大堂裡的將官披著一身風雪,眉毛鬍子都結滿了寒霜,聲音沙啞的說道。
“但又發現了秦梅的行蹤,再加上黑甲衛的截殺,就被她逃脫了。”
袁知府不解道:“那怎麼確定是來我們這裡了?”
將官道:“她最後的行蹤是在長安府附近,且有人舉報說她進了長安府。”
袁知府道:“舉報可有確信?”
將官搖頭道:“自從那次舉報後,就再沒有訊息,不管怎麼說,這一路接到的舉報資訊還是很準確的,所以薛青極有可能藏在長安府。”
袁知府遲疑道:“城門一直嚴查並沒有....”
“嚴查其實沒有什麼用。”將官打斷他道,“薛青一定改換了相貌。”
目前來說這已經是大家都知道的事,袁知府點點頭道:“早有猜測薛青會來長安府,本官有防備,定要那逆賊逃不出長安府。”一面高聲喚來人。
才安靜片刻的知府衙門再次變得忙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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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雪覆蓋的長安府被急促的馬蹄聲腳步聲犬吠聲驚亂,積雪飛揚。
犬吠聲在耳邊,橋洞因為馬蹄腳步而晃動,其下睡著的乞丐驚醒,看著濛濛晨光才發現天亮了。
竟然一覺睡到了天明,沒有像以前那樣被凍醒?昨晚的木柴能燒這麼久?乞丐不可置信的看去,卻見那篝火早就涼了,但自己身上還暖和和的....身上?乞丐低頭看著身上多出來的一件斗篷。
斗篷灰撲撲的顯得破舊,但內裡卻有毛皮,所以很是暖和。
這個斗篷.....
犬吠陡然逼近...
乞丐這一次反應迅速,伸手掩住胸口....
“是饃饃,是半塊饃饃!”
尖叫聲犬吠聲官兵的呵斥聲響徹橋洞。
一個官兵將狗嘴裡的半塊饃饃拿下來扔在地上,再看滾在地上的乞丐,擺頭道:“搜。”
他一個乞丐有什麼可搜的!乞丐想到,兩三個官兵湧上就扒他的衣裳.....乞丐驚叫著,破斗篷破毯子破上衣被撕開,赤裸上身髒臭瘦弱,一根根肋條可見.....
“行了。”為首的官兵看了眼,制止了還要再扒褲子的官兵們,擺頭道,“走。”
呼啦啦的腳步聲兵器碰撞聲伴著犬吠離開,驚魂未定的乞丐被寒風吹得哆嗦醒過神,忙胡亂的將衣服往身上裹,聽得寒風中傳來官兵們的對話。
“...也是奇怪了,這些狗最近都喜歡吃饃饃了....”
“...大概是骨頭吃膩了...”
那真是賤狗!乞丐啐了口,看著滾落在雪地泥汙中的半塊饃饃忙上前撿起來,擦了擦就往胸口塞,塞了一半又停下,這饃饃已經被狗咬了兩次了,看來不適宜在這世上久留,就不用等到餓極了再吃,還是先吃了吧,要不然再被狗叼去真被吃了就糟了。
他大口大口的啃著饃饃,身子暖和,饃饃還沒變硬.....身子暖和,乞丐看著裹在身上的斗篷,這是昨晚那個乞丐的。
真夠大方的啊,這一個斗篷能保住一個乞丐過冬的命,因為什麼?乞丐看著自己手裡的半塊饃饃,這個嗎?嘖,傻子嗎.....
急促的腳步聲再次從橋上傳來,乞丐忙將饃饃往嘴裡拼命的塞,一面探頭看去,還好這一次只有一群官差,並沒有帶狗......
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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街上除了官兵們奔走,趕早拜年的人也開始走動,除了親朋好友晚輩,學生們也會上門。
社學周先生家裡此時濟濟滿堂,拜過年被周夫人招呼著吃茶點,年輕人們聚集在一起說笑熱鬧。
“今日我做主,不用怕你們先生。”周夫人道,“想玩什麼就玩什麼。”
年輕人們便跟著起鬨,很快在側堂裡玩牌下棋投壺。
叮的一聲輕響,一支木箭穩穩落在銅壺裡,四周的年輕人們拍手叫聲好。
“樂亭哥這次玩的非常好了。”一個年輕人說道,伸手接過樂亭遞來的箭筒。
樂亭笑道:“熟能生巧。”
二人擦肩交換,低語。
“訊息是真的?”
“是的,劉蘊年前已經接替他父親在衙門當差,天不亮的時候看到外邊的官兵進來,聽到他們說薛青在長安府。”
一語落二人站開,那年輕人繼續投壺,樂亭則後退到旁邊的年輕人中。
“那些官兵是一路追緝過來的。”旁邊有年輕人低語,“肯定是真的。”
另一個年輕人道:“那她真的回來了?”
雖然說著話,幾人的視線都看著投壺的年輕人,此時年輕人木箭落入銅壺。
“好。”幾人拍手叫好。
“這只是官兵們說,但至今沒有人見到她。”年輕人接著低聲道。
“大家不要激動。”另一個年輕人道,“她不來找我們,我們不要找她。”
幾人再次點頭,對著投壺的年輕人笑著叫好。
“她現在應該是女孩子裝扮吧。”一個年輕人忽道。
樂亭道:“應該是吧,這樣才是最方便的。”
大家的表情有些古怪,似乎激動又似乎不解又有些拘束窘迫。
“她,是不是不好意思見我們...”一個年輕人低聲道,“京城那邊說她始終沒有回應。”
話音落樂亭忽的啊了聲,讓眾人微微一緊張,還好室內打牌下棋投壺雖然是讀書人也是吵鬧。
“怎麼?”大家低聲問道。
樂亭搖搖頭:“沒什麼。”又道,“她不見我們不是不好意思,是不想拖累我們。”
年輕人們點點頭,這一點他們其實是知道的。
不過,她還是想看他們一眼然後遠走高飛,樂亭心想,所以昨晚門外是她來做告別的嗎?
側屋裡喧鬧,院子裡忽的也喧鬧起來。
“你們幹什麼?”
坐在窗邊的年輕人們最先回過神忙貼著窗戶看去,喊道:“是官兵!”
官兵!
屋子裡的年輕人們頓時都停下動作,樂亭等幾個年輕人交換個眼色跟著大家一起向外看去。
官兵們已經進了屋子。
“核查陌生人。”為首的官兵說道,視線掃過室內,“誰是周先生?”
周先生站出來。
“將你家裡現在的所有人都叫出來接受檢查。”官兵道。
“這些是我的學生子侄...”周先生道,“都是長安府人....”
官兵打斷他道:“不管是誰,姓名父母以及與你的關係都報來。”
周先生還要說什麼,樂亭等人已經上前阻止。
“好的,好的,請查問吧。”
“先生,如今緝拿逆賊事重。”
周先生被勸下,忍著憤憤甩袖:“查吧。”
官兵道:“還有女眷。”
周夫人大吃一驚:“女眷,誰查,也是你們查?那怎麼好拋頭露面?”
官兵看她,神情冷冷:“為什麼不好拋頭露面?是有什麼不能見人的嗎?”
“這,官爺,不是這個意思啊。”
“太過分了啊,你們天天守著城門街道門宅,誰家有多少人是誰比我們自己還清楚呢,還要查,大過年的也折騰人。”
“不就是抓同黨嗎?我,就是,我就是那薛青的同黨,把我抓走吧。”
“先生,先生。”
屋子裡頓時亂作一團。
此時長安府中家家戶戶皆是如此,寒門小戶,豪宅大族都被官兵們湧入,每家每戶每個人都要出來接受核查,一時間到處都陷入混亂。
.....
.....
“開門!”
“二老爺,二老爺!”
郭二老爺的屋子被人一腳踹開門,官兵們一擁而入,下人們大呼小叫驚慌的倒退,但沒人注意的是,這些下人們雖然踉蹌,但始終沒有一個摔倒在地。
“郭二老爺在哪裡?”
“官爺,二老爺在佛堂..”
一個大老爺們念什麼佛?官兵們衝過去,一把掀開簾子,果然見郭二老爺跪在蒲團上正念念有詞。
“...不要來我家,不要來我家。”他嘀嘀咕咕,下一刻受驚的站起來。
“郭二老爺,你在做什麼?”為首的官兵喝道,“不要什麼來你家?”
郭二老爺道:“不是說那薛青來長安府了嘛,我,我這不是怕她來我們家....”
什麼亂七八糟的,官兵皺眉:“她來你們家怎樣?你就要掩護她嗎?”
郭二老爺喊冤枉:“我當然立刻抓起來了。”又訕訕一笑,“當然不來不是更好,省的麻煩。”不待官兵說什麼,急急道,“是要搜查吧?搜吧搜吧,隨便搜。”
官兵道:“除此之外,家裡所有人都要核查。”
郭二老爺再次點頭,一面抬手招呼:“查,查,人呢,把人都叫來。”
屋子裡的下人們亂亂的應聲是。
......
......
不情願的,恭敬配合的,或者不冷不熱的,不管什麼樣的態度,不管破屋還是豪宅,長安府的任何一個家宅都不得不開啟,家人被逐一的核查不分男女,屋宅內角角落落都被搜查。
正月初一的長安府熱鬧又冷清。
柳老太爺轉著金球在廳堂看著袁知府道:“不知道的倒像是抄家呢。”
袁知府道:“柳老太爺說笑了,多有冒犯,搜查逆賊不得不如此,薛青已經潛入長安府,如果不搜查徹底,大家反而都說不清。”
柳老太爺哦了聲道:“那要這麼說,這薛青一日抓不到,我們長安府的人就都是嫌犯了?”
這話聽起來有些耳熟?袁知府沉臉道:“柳老太爺,這話可不是我說的,你如果因為搜查不滿可以彈劾本官,但朝廷可從未說過你們是嫌犯。”
柳老太爺道:“說是沒說,但你們這做的...”
袁知府臉色沉沉,柳老太爺又哈哈笑了,手中的金球撞擊輕響。
“...大過年的,說笑了。”他道,“袁大人你不要介意啊。”
要是真說笑,他當然不會介意,袁知府也笑了笑,神情並沒有輕鬆,這個長安府可是差點鬧民亂的,罷市這種事,如果沒有當地這些鄉紳豪族背後支援根本不可能。
“早點抓住吧。”柳老太爺說道,對袁知府一笑,“大家都能過個好年。”
“是啊。”袁知府亦是一笑,“柳老太爺說得對啊。”
繼續先前的其樂融融。
長安府正月初一的喧鬧,薛青並沒有看到,猜是猜到了,但知道只要自己離開,再紛紛鬧鬧也是沒事的。
她已經遠離了長安府,但並沒有一騎絕塵向更遠去,此時此刻荒野的大路上人也很多,兩隊人馬衝撞在一起,發出呼喝慘叫以及兵器撞擊聲。
地面都在震動。
薛青匍匐在雪地上,白衣與白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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