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月裡夜色裡的京城還在持續繁鬧,城門處卻比白日冷清,此時一隊隊官兵肅立,火光照耀下鐵甲刀劍寒意森森。
越到過節的時候城門核查越嚴苛,一隊車馬在兩層兵衛的護送下疾馳而來。
“來者何人?”城門守衛上前喝問。
為首的官兵舉起一塊令牌,那迎上前的守衛立刻退後向兩邊避讓。
有人從一旁跑來伸手阻攔:“小姐,是小姐嗎?”
“什麼事?”馬車裡傳來女子的聲音。
“大人說了不要你出城。”那人急急道。
馬車掀開露出女孩子的形容,正是宋嬰。
“無妨,我找到虎子了,帶去見娘,孃的病會好很多。”她道。
那人抓著車道:“太危險了,不如等天亮再去。”
宋嬰道:“孃的病我不放心,不要耽擱時間了,現在沒有人知道我要出城,等明日訊息傳開反而危險。”說罷放下車簾。
那人還想說什麼,一旁季重催馬上前示意他讓開:“出城。”旋即兵馬齊動。
那人只得退避讓開,兩邊守城兵將們靜立目送,聽得馬車內有嗚嗚的哭聲,另有女孩子的安撫。
“..虎子,姐姐帶你去找娘...不要怕,姐姐在的。”
火把烈烈馬蹄雜亂踏踏越過城門向城外無邊的夜色而去。
遠離京城,天地間一片夜色籠罩,其間火把如龍,將濃墨夜幕劈開,滾滾蜿蜒直到前方出現一座宅院。
這是一座好大的宅院,夜色裡恍若琉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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宅院裡燈火通明,僕從遍佈,但多而不亂,除了腳步聲並不聞其他嘈雜。
門簾掀起,寒風隨著人的走動捲進來。
“楊老大夫,你們的藥方斟酌的如何?”
楊靜昌應聲是,拿著一張藥方看向來人:“差不多了。”又看向身旁其他的大夫們。
其他的大夫們點點頭示意同意。
“我去給宋大人說一說。”楊靜昌便道,“大家就先配藥吧。”
來人開啟門楊靜昌走出去,沿著走廊向前方走去,縱然冬天夜色裡也能看出這庭院的精美,京郊最近的皇家行宮可不是誰都能進來的,楊靜昌也是第一次來這裡,當然現在沒有心情去觀賞景緻。
院前忽的喧鬧。
“宋小姐來了。”那人說道。
楊靜昌停下腳,道:“虎子少爺應該是找到了。”
當他被急急的接到行宮這邊時,宋元的兒子丟了的訊息也隨之送來,因為宋元夫人突發急症,宋元出城趕來行宮,宋嬰擔心母親不斷的詢問家中進出人多一時不察,宋虎子竟然跑出了家門。
這大冬天的又是正月過節人多混雜,一個不能自理的傻兒走丟真是危險,宋家滿城搜找,又不敢大張旗鼓唯恐引來刺客,宋元兩邊記掛焦頭爛額。
“嬰兒!”
宋元疾奔迎上,看著馬車裡跳下的女孩子。
宋嬰對他點頭:“爹,虎子找到了。”一面掀開馬車,拉住宋虎子。
宋虎子已經不再焦躁哭鬧,但躲在車裡不肯下車。
“你這逆子...”宋元氣急上前就要揚手。
宋嬰喊了聲爹攔住:“他懂什麼啊,他什麼都不知道,是我沒看好他,爹要打就打我吧。”
宋元怎麼會打她,嘆氣垂下手,這才看到宋嬰身上連斗篷都沒穿,急的又連連喊人來。
“不冷。”宋嬰道,只耐心的將宋虎子從車上勸下來,這才接過僕婦遞來的斗篷隨意的披上,拉著宋虎子急急向內走,“娘怎麼樣?”
宋元嘆氣神情頹敗:“還沒醒。”
宋嬰邁上臺階,看到站在廊下的楊靜昌,問道:“可對症了?”
楊靜昌便拿出藥方:“小姐請過目。”
宋嬰一手牽著宋虎子一手接過藥方邁進室內,宋元楊靜昌緊隨其後,室內溫暖如春,藥香撲鼻,僕婦丫頭安靜侍立齊齊的施禮又齊齊的退避。
“夫人舊疾纏身,精血枯耗,今次天冷陡然發病,很是兇猛。”
“昏迷之中無法喂藥,只能金針艾灸,等其醒來...”
“娘!”
楊靜昌的聲音忽的被打斷,幾人看去見縮在宋嬰身邊的宋虎子突然跑到床邊,看著床上陷入被褥裡面如金紙枯發的婦人喊了聲。
屋子裡的人都有些驚訝意外。
宋虎子犯病後不認人很少喊爹孃,最多隻重複姐姐。
楊靜昌停下說話室內變得安靜,宋虎子的聲音再次響起。
“娘。”他看著床上的婦人,胖乎乎一臉痴笑,嘴角有口水流下大聲說道,“我找到姐姐了,藏貓貓,姐姐沒看到我,我贏了。”
言語顛倒混亂,但口齒卻是難得的清晰。
床上的婦人睜開了眼。
站在床邊的僕婦啊的叫了聲:“夫人醒了。”
宋元一怔旋即大喜撲向床邊,宋虎子被擠開受了驚嚇,頓時大哭起來,宋嬰忙拉住他安撫,那邊床上醒來的宋夫人聽到哭聲原本無神的眼緩緩的移動,嘴唇蠕動似是要說話。
“娘。”宋嬰看到將虎子推上前,自己也跪倒在床邊,“虎子在這裡呢。”又拍撫著虎子,“不哭不哭。”
宋虎子吵鬧不聽對著靠近的僕婦丫頭們大喊大叫摔打。
室內頓時混亂。
“把他帶出去。”宋元氣急喊道。
“不要。”宋嬰制止,將舞動著雙手身子的宋虎子抱住,任憑他摔打自己,“爹,虎子在這裡娘安心,精神好。”
宋元看向床上,果然見那婦人雖然氣息微弱雙眼卻是恢復了神采,焦急擔憂歡喜種種複雜視線盯著宋虎子,身子微微掙扎似乎要起身,再不似先前一動不動癱泥枯木。
“是的,大人,夫人這樣我們就能更好的用藥了。”楊靜昌也說道。
宋嬰看他:“速去配藥。”
楊靜昌知道宋家只要宋嬰發話宋元絕不會反駁,不待宋元開口就應聲是轉身急急的退出去,那邊大夫們已經配好了藥,很快就熬好送了過來。
室內的僕婦丫頭少了很多,但宋虎子還在吵鬧大喊大叫依舊嘈雜。
宋元坐在床邊惱怒又無奈,宋嬰不急不惱在床邊將宋虎子攬著耐心的勸慰安撫,床上宋夫人始終看著宋虎子,面色精神雖然不濟,但沒有再陷入昏迷。
“讓下人們來吧。”看到宋嬰接過藥碗,宋元忙說道,“嬰嬰,你一天一夜沒休息了。”
宋嬰道:“爹,沒事的,別人靠近床邊虎子會鬧,虎子在這裡娘精神好。”說罷俯身喊了聲娘,“我們吃藥吧。”
宋夫人的視線轉到她身上。
為了喂藥以及照看宋虎子方便,宋嬰沒有坐也不能站直,屈身俯低,她舀了一小勺湯藥,仔仔細細的吹了吹,自己先抿了抿試了,才遞到宋夫人嘴邊。
宋夫人嘴唇蠕動張開,湯藥慢慢的送了進去。
宋嬰的臉上綻開笑拿著錦帕給宋夫人擦了擦嘴角,又舀第二勺,一如先前,仔細的吹親自嘗,再送到宋夫人嘴邊。
楊靜昌退後,看著床邊那女孩子喂藥,在室內她已經解下面紗,昏燈下猙獰傷疤也變得柔和些許,除了喂藥還要安撫哭鬧的宋虎子,自始至終她的神情專注認真,似乎不管什麼事都不會擾亂她,宋元坐在一旁椅子上看著妻子女們,似憂愁似歡喜。
這場面何嘗不是家人其樂融融,楊靜昌退了出去,這邊自有大夫聽候,他且去繼續斟酌藥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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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夜熬過天明。
“宋夫人應該脫險了。”問診過後的大夫們都鬆口氣。
宋夫人能脫險,他們也少了一分危險,雖然宋夫人久病,但真突然去了,誰知道愛妻如命又卑鄙小人的宋元會不會拿他們出氣。
“楊大夫你笑什麼?”有一個大夫轉頭看到坐在窗邊的楊靜昌,手裡拿著一張紙,一面看一面笑,“你徒弟給你寫了什麼?”
忙到天亮楊靜昌才收到太醫院送來的便箋,他們來的匆忙,又因為宋元身份緣故沒有辦法給家人傳遞訊息,只能透過太醫院。
楊靜昌道:“說家裡來了客人,抱怨我不守信害的客人久等。”
大夫們都笑起來:“真是把這個小徒弟慣壞了。”
楊靜昌收起便箋,點頭道:“是啊,這次等不到下次再見便是,在京城又不是見不到。”一笑起身,“大家做事吧,還要忙幾天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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