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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14章 黑目(3/4)

作者:无主之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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詹恩拍了拍自己的胸膛:

“因为,因为这些人所拥有的所有权力,都是被我们,被鸢尾花家族,被守护公爵所担保的,换言之,无论是商团财团们在市政厅里要求明订贸易法规,还是农民们大喊着要给租税定下额度,抑或是工匠们联合着要城主严惩克扣工资,都是我们从公爵的权威里拨出的,赋予的,分享的。

“在这样的新秩序下,贵族被封住了层层盘剥的欲望,官员们掌握立规定则的权力,商人们拿出发自贪婪的慷慨,农民奋起为自己拼死劳作的动力,境内境外的钱财尽皆而来,为我所用。

“但也正是在这样的新秩序下,我们,高贵的公爵家族作出了前所未有的妥协,我们自上而下,从空明宫里走出,从至高宝座上走下,以身作则,约束封臣,去做一些大部分统治者都无法理解的事情——我们不但承担安全防务,更要操心市场秩序,居民福利,商家经营,法规执行,为此不惜借入数代都还不完的债务,不惜亲自下场参股经营,不惜投资推动各色各样花钱却听不见响的生意,不惜定下连乡下男爵都觉得羞辱窘迫的规则,而自己还要第一个低头遵守!”

泰尔斯回忆着到达翡翠城后所见所闻的每一个细节,面色微变。

詹恩目光闪烁:

“试想一下吧:至高国王在永星城里权高无限,埃克斯特的共举国王人人戒惧,康玛斯的最高议员们门阀森严腐败透顶,世界各地的权贵们都在统治里的最高一环,在自己的土地上作威作福!

“但我们,每一代凯文迪尔公爵行走在自己的城池里,都要小心翼翼不能踩坏哪怕一处地摊,干点糟心事还要花钱雇佣血瓶帮,一个农民挖着鼻屎当面骂我们干得差,我们还得陪着笑招着手说抱歉,一个商人在城外五里遭人抢劫,我们就要斥以巨资调动军队,不惜代价追到天涯海角把罪犯绳之以法,再把方圆数百里来回扫荡上三个月,巡逻上一整年,以挽回因此失去的信任!

“这才是翡翠城乃至南岸领不一样的地方,从一百多年前的‘鹦鹉公’开始,我的祖先效仿贤君,但数代下来却比闵迪思更进一步:我们放弃权力,割舍利益,牺牲地位,建立的不仅是给子民和外乡人遵守的规则,更是束缚自己的牢笼和藩篱,是连我们自己都不敢触碰遑论打破的链条!”

听到这里,泰尔斯不禁动容。

他突然明白,为什么詹恩·凯文迪尔会是王国里名声最好,形象最佳,最“平易近人”的守护公爵了。

这背后的逻辑、条件、道理,镶嵌在历史和环境中的应然与必然,绝不仅仅是一句“詹恩其人,虚伪矫饰,道貌岸然”就能简单解释的。

作为统治者,努恩王可以横行霸道,查曼王可以心狠手辣,凯瑟尔王可以冷酷无情,甚至库伦首相都可以老气横秋,西里尔·法肯豪兹可以撒泼无赖,独眼龙廓斯德可以高傲不群,北境的瓦尔公爵可以极端偏激……

但詹恩不行。

詹恩之所以如此,不是因为他喜欢,他乐意。

而是他必须如此。

是翡翠城如此。

正如古来刀剑,难逃其鞘。

“而这些事情,你的父亲,那位说一不二不容置疑,只知索取不知给予的铁腕王,他做得到吗?”詹恩轻声道。

泰尔斯抬起头,面色凝重。

“所以,作为统治链条上的最高一环,”王子不禁感慨,“鸢尾花家族拿出公爵的权威,为这座城市乃至整个南岸作出了担保:你们建立秩序,明订规则,形成制度,遵守法律,甚至牺牲权威……”

詹恩笑了,他轻轻点头:

“确切地说,我们将自己铸成了秩序的基石,从旧建筑的最高一环,心甘情愿,变成了新链条的最底一环。”

旧建筑,新链条……

泰尔斯长声叹息:

“于是新的链条从此运转:确保安全,吸引商贸,撬动经济,解放劳力,鼓励生产,驱动人民,影响土地,改变了封臣的生存方式,进而扭转他们的立场性质……”

关于翡翠城的现实情报,军事、经济、政治、阶层、历史……它们一则一则变成抽象的图画和形状,在他的眼前流转堆砌。

泰尔斯越说越出神:

“于是这链条层层向上,一环连着一环,一环催生一环,如此匆匆百年,翡翠城悄然崛起:它反哺鸢尾花家族,让所有以此为生从中受益的人,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黎民百姓,都相信南岸公爵的担保,习惯翡翠城主的规则,遵守凯文迪尔的秩序。

“就这样,凯文迪尔家族,又从最底一环,回到了最高一环:链条转动起来,形成回路,盘活全局,完成由旧到新的秩序更替。”

泰尔斯深吸一口气,越发严肃:

“更重要的是,经过这一个多世纪,鸢尾花献出了部分的翡翠城,送予官农工商各色人等,让他们真真正正成为翡翠城的一部分,而反过来,你们以此把自己与翡翠城的每个部分牢牢绑定:既是担保人,也是受益者,既是领导者,也是护航人,既是底座基石,又是峰尖塔顶,是不可或缺的一环。”

泰尔斯咬紧牙关:

“而若有朝一日,这一环被人打破……”

听到这里,一直沉默的詹恩冷笑开口:

“那就像你在这把椅子上的经历一样,这组链条会从这一环断开,层层脱节,相继崩溃,因为被抽离的不仅仅是顶端,更是基石:权力的来源、规则的制定、法律的执行、秩序的保证、商贸的选择、金钱的流动、经济的形式、生产的内容、人民的生活、封臣的统治,再最终波及回翡翠城的繁荣稳固——它们将接二连三地连锁反应,恶性循环,寸寸碎裂。”

泰尔斯深深蹙眉:

“若我不想打破,而只是替换这一环——”

“那你同样得先拆散它,拆散这组链条,”詹恩毫不客气地打断他,“再复制我们的历史,用同样甚至更多的付出,运行起另一组链条。”

“因为这是一套链条,而非旧式的建筑——庄园的领主老爷换了姓氏,地里的农民也不觉有异,反正头顶的鞭子依旧狠毒,换了老爷,就像从房顶拿走一块砖,”詹恩冷笑一声,“但在这儿,翡翠城的‘农民’们会担心安全如何确保,担心规则谁来执行,担心产业是否有变,担心新的领主老爷们是否跟他们利益共享,甘苦同担——因为你不是从房顶拿走一块砖,而是从绷紧的链条上摘下一个环。”

那个瞬间,泰尔斯呼吸起伏,他盯着眼前的詹恩,却觉得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。

而是一座城。

“那我就重建这圈链条,赢回信任,甚至让王室来投资,来定规,来构建人人信服的秩序,来证明凯文迪尔不是不可替代的……”他咬牙道。

只是,如果那样的话……

“多久?”

詹恩冷冷道:

“就算你天纵奇才,举措得当好了,就算你吸取了之前两百年的经验,有后见之明好了,就算你作为来者,付出的代价和牺牲也远不如凯文迪尔的六代人付出的多好了……但那要多久?在翡翠城衰微之后,你要多久才能以璨星王室为根基,重塑信任,重建链条,再今日的南岸领?”

南岸公爵冷笑不已:

“五年?十年?二十年?三十年?”

泰尔斯欲言又止。

“而前提还得是你和王室约束自己,也约束封臣,不从翡翠城吸血,不拿一针一线,不重现贵族盘剥的恶习,耐心等待,才能最终等到它繁荣昌盛,反哺统治的一天。”

詹恩笑道:

“事实上,我对你还挺有信心的——三十年就差不多了?”

詹恩眯起眼睛:“但你还剩下多久?”

“我是说,他给了你多久?”

泰尔斯呼吸一滞。

“现在,你明白了吗?”

詹恩盯着他,但泰尔斯却觉得像是一座城池在压迫着他。

“至于你刚刚坐在这里,向我提出的那些条件:税收,军队,贸易,产业,几乎是链条里的每一环。”

南岸公爵啧声摇头:

“我知道你父亲眼红这些,但是他真的知道,我们的富庶富余,是用什么换来的吗?他索要之物,你真以为我给得出吗?”

泰尔斯艰难地扭头。

“而他作为高高在上,不知尊重为何物的君主,却想拥有凯文迪尔家用了整整六代人和七位公爵的努力,从最高一环到最底一环,再从最底一环回到最高一环,所艰难换来的回报……”

“凯瑟尔·璨星五世,”公爵望着万家灯火,言语冷酷,“他有资格吗?”

泰尔斯沉默了很久,不知所想。

詹恩也不言不语,坐回自己的位置,默默饮酒。

“我明白了。”

詹恩扭过头。

“翡翠城不是一夕建成的,詹恩,”泰尔斯看向公爵,眼神真挚,“那它就不该被一夕毁灭,不该。”

詹恩先是蹙眉,随即不屑冷笑。

“威胁?真的?你?”

泰尔斯摇了摇头,面露悲哀。

“你知道你很幸运吗?”

“什么?”詹恩不解道。

“试想一下,如果是我父亲,如果是他在得手之后,发现了翡翠城的这些……情况,”泰尔斯打量着房里的陈设,感叹道,“那也许我就该为你,为你的城市祈祷了。”

“所以现在,你先遇到的是我,真是太幸运了。”

詹恩目光一动。

他凝望了泰尔斯好一会儿。

“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,”最终,南岸守护公爵轻嗤出声,“信不信由——”

“那你就任由翡翠城走向衰落,甚至毁灭吗?”泰尔斯猛地抬头,提高音量。

囚徒的房间里安静了一瞬。

“不是我,是你,”詹恩看向泰尔斯,目光里满是痛恨,“你。”

泰尔斯皱起眉头。

“我知道你很不忿,詹恩,因为这是你的城市,”他言辞恳切,“但正因如此,正因为这是你的翡翠城,你的人民,不是星湖堡,更不是永星城!”

詹恩的表情渐渐凝固。

泰尔斯深吸一口气。

“我发誓,我会为你争取到最好的条件,但是前提是……”

“你知道,我刚刚望出窗外,看见翡翠城千门万户的灯火时,想起了什么吗?”詹恩轻声打断他。

泰尔斯眉头一皱。

詹恩抬起头,不屑轻哼。

“据说,六百年前,约翰一世一意孤行,决心北征埃克斯特,‘以竟先父未成之业’。”

泰尔斯想起了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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