卫正单膝跪在议事桌上,死死扣住泰尔斯的手腕,将身后的国王护得严严实实。
约德尔没有回答。
他的面具厚重死板。
他的手套冷若冰霜。
他的动作稳定如常。
泰尔斯看向自己手掌所向的地方,叹了口气:
“可惜啊,就差一点。”
面具护卫稍稍低头:国王身前的桌面上,泰尔斯的手指下方,静静地躺着一封皱巴巴的信纸。
封面上,鸢尾花状的火漆漂亮而精致。
约德尔顿时一愣。
他抬起头,紫色面具上的幽深孔洞与泰尔斯双目相遇。
“放开他。”国王的声音冷冷响起。
泰尔斯弯起嘴角,他看着面具护卫,挑了挑眉毛:
“我想,他说的是你?”
约德尔沉默了一瞬。
下一秒,泰尔斯眼前的空气荡漾出波纹,激扬出涟漪。
约德尔的身影模糊起来。
面对这熟悉的场景,泰尔斯只是牢牢地盯着那副面具,仿佛能盯穿它,直刺其后的另一双眼神。
很快,泰尔斯只觉手腕一松。
涟漪彻底消失。
泰尔斯感受着手腕上残留的疼疼,叹了口气,把一丝怅惘赶出心头。
他既已作出决定,就没有余力怀旧伤故。
少年伸手抓起那封信,从议事桌上退回来,坐回座位。
“所以,这就是‘屁屁头儿’说的那封书信。”
屁屁头儿。
凯瑟尔王皱起眉头。
泰尔斯一边读信,一边心不在焉地解释:
“哦,你知道,秘科有一个小组,叫‘王子的屁屁’……算了,不重要。”
眼见铁腕王并不在意,泰尔斯耸了耸肩,草草扫过信上那笔优雅从容的文字,提取要点。
“啧啧,缴税替役,还要支持常备军预算?”
泰尔斯放下信纸,目现精光:
“祝贺你,想必梭铎大人很开心,裘可大人也很满意,你扩充常备军的心愿完成了,所有人皆大欢喜?”
凯瑟尔王沉默了一阵。
“你不惜破禁闯宫,”几秒后,国王幽幽道:
“言出大逆,行同谋反,就是为了说这个?”
泰尔斯笑了,他的笑声很大,响彻巴拉德室。
但国王依旧表情欠奉,只是冷漠地望着他。
直到泰尔斯笑容一敛,肃言道:
“那么,坑呢?”
铁腕王眯起眼睛。
他的轮廓在灯光下变得越发明亮清晰,不再是逆光的模糊阴影。
“坑在哪里?”
泰尔斯深吸一口气,前倾上桌面,举起手中信件。
“我说啊,这封《请愿书》又是吹捧又是自辩的,既要上供税金还要自废兵役,甚至不惜自污声名,也要为你公开呼吁,让全国贵族跟随效仿……”
“除此之外……”
少年眼睛微眯:
“詹恩·凯文迪尔,给你留下了多少坑?”
那个瞬间,凯瑟尔王瞳孔微闪。
“多少陷阱?多少难题?多少障碍?多少华而不实的漂亮话?”
“多少他笑意盈盈用心险恶,而你却咬牙切齿拿他无可奈何的招数?”
凯瑟尔王没有回答,但他周围的氛围却越发冰冷。
看见对方的反应,泰尔斯嗤声摇头,也不逼问,只是重新靠回椅背。
“我知道,从他六年前雇佣吸血鬼刺杀我,从而不得不赔了你几个沥晶矿藏开始,你跟他的关系就不错,君臣相得,时有配合。”
或者……交易?
“但是相信我,父亲,我跟詹恩,我们可是老相识了。”
泰尔斯凝望着手里的信件,目色渐凉:
“宁因友故,不以敌亡。”
“跟盟友比起来,敌人更了解彼此。”
国王细细打量着他,沉默了几秒,这才哼了一声。
“有趣,你了解翡翠城?”
泰尔斯抬起目光,果断摇头:
“不,我一无所知。”
凯瑟尔王皱起眉头。
“但我知道,詹恩绝不是待宰羔羊。”
詹恩的形象在他眼前出现,让泰尔斯一阵出神:
“他自诩清高却精于算计,从不做赔本买卖,当面人模狗样,背后睚眦必报,是个精致又难缠的利己混蛋。”
泰尔斯回过神,认真地看着国王:
“他不会因为一柄在宴会上‘不慎丢失’的武器,或者说,他不会因为谋害星辰王子这种区区小事,就为你当牛做马,倾情奉献。”
少年的话音落下,可凯瑟尔王表情不变,冷漠如昔。
仿佛没听出他的嘲讽。
“就这样?”
国王淡淡道:“没有其他?”
泰尔斯笑了。
他观察着凯瑟尔王的反应,发现自己一如既往,无法感受到对方微妙的表情和动作变化,哪怕凭借地狱感官,也只能看见一面铁壁,一团迷雾。
但那又如何。
“当然了,你很清楚这些,你也认识他,了解他,”泰尔斯肯定地道:
“你早就知道。”
“尽管预见了种种不利,知道詹恩不好对付,知道他不会顺你心意……”
王子斩钉截铁:
“但你还是选择了他。”
“你依然借机勒索他,要挟翡翠城和南岸领,威逼他为你的常备军扩编解决预算缺口。”
泰尔斯死死盯着凯瑟尔王,突然有一种明悟。
努恩,查曼,灾祸……还是现在的凯瑟尔。
接敌,察敌,制敌。
不过又一场战斗。
凯瑟尔王看着他,很久很久之后,才发出淡淡冷笑。
“你在浪费我的时间……”
“为什么?”
泰尔斯突然开口,打断了国王。
“为什么非得是南岸?”
泰尔斯缓缓前倾,将鸢尾花的信纸推给对方,轻声咬字:
“为什么,非得是詹恩,来为你提供扩军的预算?来为你作出削减征召兵的呼吁?来为你打开兵制改革的门路?来为你拉动王国的战车?”
国王目光一动。
“哼。”
凯瑟尔王冷笑道:
“因为他正好撞上门来,因为他愚蠢到向复兴宫伸手。”
泰尔斯闭上眼睛,深呼一口气。
“不。”
他轻轻睁眼。
“之所以是南岸,是詹恩。”
“是因为你别无选择。”
泰尔斯定定地注视着铁腕王。
“而你之所以别无选择……”
但泰尔斯没能说完。
“在你的人和你一起遭殃之前。”
凯瑟尔王面露厌烦之色,渐渐失去耐心:
“你就没有别的废话要说了吗……”
轰隆一声,却是泰尔斯长身起立,咬牙切齿,重重捶响桌面:
砰!
“因为西荒!”
泰尔斯怒吼出声,打断了国王的话语。
那一刻,狱河之罪滚滚而来,助泰尔斯扬声怒吼,声震巴拉德室:
“西荒!”
王子的话音落下,声音之大震得烛火摇曳,光影颤抖。
西荒。
听见这个地名,凯瑟尔王的锋利目光冻结在半空。
“陛下?”
门外传来焦急的拍门和询问声:
“陛下?发生什么了?请回答我!”
但这一刻,室内的两人,无论是泰尔斯还是凯瑟尔王,都无暇更无心去理会门外的声音。
他们的眼神在空中相遇,如两把剑刃交织在一起,摩擦间火花四溅。
“因为你的第一选择、最优选择,你预定好要为你拉动战车的那匹马,”急促的拍门声中,泰尔斯一字一顿,用尽全身的力气,硬生生地把这句话咬出来:
“本该是西荒。”
“而非南岸。”
那个瞬间,他的眼神化成最锋锐的利刃,直刺凯瑟尔的双眸。
砰地一声,大门轰然开启!
以次席先锋官玛里科为首的一队王室卫士急切地抢进来:
“我就知道会出意外!保护陛下,拿下反贼——”
然而仅仅下一秒,王座上的凯瑟尔王就猛地扭头,放声怒吼道:
“滚出去!”
玛里科的话戛然而止。
他望着完好无损而怒火满溢的凯瑟尔王,顿时不知所措:
“陛下,我,我以为……”
但铁腕王已经不再理会玛里科,他只是紧锁眉头,死死盯着泰尔斯。
但泰尔斯却笑了。
“父亲,”王子深吸一口气,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测,不由露出笑容:
“何故动怒啊。”
凯瑟尔王收敛怒容,呼吸渐渐平稳,目光却越来越冷。
“退下吧,玛里科先锋官。”泰尔斯坐回原位,还有空伸手整理自己的衣领。
这一刻,他虽然满脸尘土,却出奇地显得优雅端正,气定神闲:
“我们都是体面人,不是一言不合就弑兄夺位、弑君造反的北方蛮子。”
玛里科咬紧牙齿,气愤不已。
“顺便一句,先锋官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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